divid="tet_c"下午時分的祭祀過程非常漫長,倒不是青帝爺顯靈了,主要是張白綬跟祭肉較上了勁,居然真的很細致的在那裡拎著小刀子分豬肉。
年長的人分肥一點的,年少的分瘦一點,家族、幫派人多的分多一點,人少就分少一點。
沒有任何意外,六位勢力最大的老大們分到的祭肉都是最好的,而且全都被放在瓷盤裡,瓷盤下還都有托盤……至於據說跟張白綬似乎有些交情的淮興幫杜老大,以及表現伶俐的黑鯊幫沙老大等七八個有點格局的小幫會首領,雖然沒有托盤,卻也都有瓷盤。
這當然是極好的征兆,說明張白綬秉公到底,認可了因為最大六家的格局,至於杜老大和沙老大的出現,也沒什麼可說的,誰還沒個親疏遠近了?實際上,最大的六個幫派老大在捏著筷子吃肉的時候,都已經做好了最後的準備,以進行最後的競爭、媾和與聯盟,徹底拿下這潑天的生意。
千裡奔波隻為財,何況這個世界的幫會本身就是為了經濟利益而聚合的臨時體係,而非是存有什麼自我價值的玩意。
就這樣,折騰了好一陣子,就連張行都以為今日事了。
但他沒想到的是,最大的**反而出現在祭祀之後——食肉者們剛帶著隨從武士們退場,成千上萬的人便爭先恐後,&nbp;&nbp;隻是為了去搶上午爭龍送珠戲碼時用來架設龍首的土丘,以挖到一把土為榮。
那場麵可是叫一個壯觀。。
“回稟張白綬,&nbp;&nbp;這是搶龍壤。”
細雨蒙蒙中,&nbp;&nbp;眼見著張行止步回頭,&nbp;&nbp;尚未開口詢問呢,伶俐哥沙老大就又懂了。“按照風俗,&nbp;&nbp;不拘多少,搶到了就行,放在田地裡、家裡,&nbp;&nbp;便可保一年家宅平安、豐收無災。”
“搶不到呢?”牛毛細雨中,張行好奇不止。
“搶不到,自然就是要倒黴了。”沙老大乾笑一聲。“不過泥土這種東西怎麼可能搶不到,總能撚點渣子回去的,或多或少罷了……”
“愚夫們自我安慰的東西罷了。”樊仕勇樊幫主趕緊撚著須插了句嘴。“算是不用錢的香火。”
“也是。”張行麵無表情又看了片刻,&nbp;&nbp;然後點頭以對。“肉都被我們分光了,&nbp;&nbp;老百姓不拿點泥回去又拿什麼呢?”
隨行的幾位老大,&nbp;&nbp;竟然隻有兩三人瞬間色變,&nbp;&nbp;算是立馬聽懂了如此**的嘲諷,其餘幾個老大居然等了片刻,才似乎醒悟過來。
隨即,還是樊仕勇乾笑來對:“照理說應該大家一起分肉的,但肉就那麼多,真這麼多人來分,&nbp;&nbp;如何分得利索,喝湯都喝不勻。”
“我又沒說要分肉,你們急什麼!”張行依舊麵色平靜,隻是語調明顯不耐起來。“這鎮上有一萬戶嗎,&nbp;&nbp;蒸一萬個窩頭,&nbp;&nbp;或者一萬碗白飯,要多少錢?窩頭上點個紅點,&nbp;&nbp;白飯裡放幾個棗子,&nbp;&nbp;咬一口一年平安,我們吃肉,&nbp;&nbp;他們吃窩頭,總比我們吃肉,讓他們挖泥體麵……朝廷用役夫,過年都還有一塊炸糖糕呢。”
樊仕勇麵色發白,&nbp;&nbp;隻能連連點頭。
“張白綬……這個風俗是跟春耕有關係的,搶奪土壤是一開始就有的,&nbp;&nbp;不是沒有祭**得老百姓去搶泥土,而且各地都有。”嶽老幫主不知道是真糊塗還是在裝糊塗,居然在此時出言解釋。“也沒必要移風易俗。”
“我說的跟你說的是一回事嗎?”張行聽到此處,再難忍耐,卻是勃然作色,指著對方鼻子當眾喝罵起來。“姓嶽的,你是老糊塗了吧?一萬個窩頭才多少錢,一年一次,便是白白砸出來又礙著你發財?這點氣量都沒有,還指望能當這江淮的霸主,吃渙水的官家生意?老朽成這樣,不如滾回家抱孩子去吧!”
說完,竟是直接率眾拂袖而去。
話說,這張三郎剛剛還在祭祀分肉,搞政治小把戲,弄得一團和氣,忽然間就翻臉,指著六位巨頭之一這般羞辱,以至於上下一時全都沒反應過來……但是反應過來,卻也不知道能如何,隻能目瞪口呆的看著對方揚長而去。
而嶽幫主越想越羞恥,越想也越無奈,最後也隻能跺了跺腳,遮著麵匆匆離去,卻也無人安慰。
實際上,兩個關係人都走了,眾人反而盤算利索起來,而稍一思索,卻又普遍不覺得這張三郎如何過分了。
將心比心想一想就知道了,人家這位張白綬背後有白巡檢那種人物做靠山,卻硬生生擺出了一副公道樣子到如今,委實不易了。再過三日便是江淮大會了,而這三日,自然是最要害的三日,有什麼手段便要使出什麼手段……什麼窩頭什麼吃肉挖泥,無非是在暗示個人好處,最多再加一個服從性測驗,看看到底哪個聽話。
嶽老幫主倚老賣老,腦子一亂,自己跌了一跤,也怪不得彆人。
“安得廣廈千萬間,安得饅頭一萬個……”張行當然不曉得自己一時火氣上來沒忍住引發了多少人的思索,卻隻是在雨中負手而行,並感慨一時。
沒辦法,他如何不曉得這是跟春耕有關係的什麼風俗,祭祀分肉什麼的也跟這個沒本質關係?但前腳肉食者們分肉,吃的油光水滑,後腳老百姓們爭先恐後,隻去搶一把泥土,委實有些對比過了頭,繼而發作了出來。
而周圍巡騎、甲士,都不敢吭聲的。
“三哥!”
剛剛行到長鯨幫的大門前,秦寶的聲音便適時響起。
張行回頭,立即看到了站在秦寶身側的左遊,然後當即會意:“左遊兄請跟我一起來,二郎該去忙什麼就去忙什麼吧。”
秦寶立即拱手行禮回複:“我這就去把事辦了。”
張行點頭,隻招呼來不及行禮的左遊一起,帶著零零散散的其他人,轉入滿是甲士的長鯨幫總舵內,然後便不慌不忙上了閣樓。
“張白綬。”
二人在三層南閣坐定,左遊顯得有些急不可耐,而且第一句話便有些語出驚人。“我是代左二郎來傳訊的。”
張行點了點頭,並沒有半點驚愕之態。
倒是左遊,反過來怔了一怔:“閣下早猜到了?”
“算算日子,左二郎早該得到訊息然後趕過來了,卻一直不露麵,無外乎是因為什麼緣故沒法到這裡,或者是到了這裡也不想露麵,而你是左氏的同姓鄉人,年前恰好又去了東海,而且跟我有些交情,卻正是一個極對路的信使。”張行言語顯得有些敷衍和不耐。“所以,左二爺怎麼說?”
“左二爺說……他大哥的意思便是他的意思。”左遊強壓某種不安來對。“這是他們三兄弟之前一起商議出的底線,長鯨幫的基業不能毀,希望張白綬高抬貴手。”
張行蹙眉以對,滿臉不解,是真的不解:“隻是長鯨幫基業不能毀?這怎麼跟左大爺他們說的不一樣呢?”
左遊似乎也有些不安:“難道左大爺和左三爺還有彆的條件?”
“他們還要祖業不能遷。”張行有一說一。
左遊怔了一怔,苦笑一時:“原來如此,這倒是合情合理……但其實吧,據我的了解,左二爺對這種事情未必在意,他們父親已經去世,而左二爺又是個浪蕩性子,常年不歸家的。”
“但這個就不對了啊。”張行無語至極。“當日是左老大態度強硬,非此不可,一點都不能談,上下都能作證,我才動的手……結果如今左二爺回來,又許了可以,我卻已經開始拆長鯨幫了,難道要怪我嗎?”
“那倒不至於。”左遊乾笑一聲。
“左遊兄。”張行愈加歎氣。“你若是有渠道,能去立即見左二爺,就趕緊去見一次,勸他親自回來,加上左大爺、左三爺,咱們一張桌子,一起當麵說個明白……現在這算怎麼回事?”
左遊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看來是有這個必要……但我也不能立即回去……否則,到那裡不能把事情原委給左二爺說個清楚,他豈不是又嫌棄我傳遞信息不妥當?而且,這邊江淮大會如火如荼的,若是不能達成一點萬俟,到時候根本來不及收住腳,而我作為中間人,也說不定要吃掛落的。”
“這倒也是。”張行懇切以對。“況且我也有想問左兄的。”
左遊聞言反而醒悟失笑:“張白綬有什麼想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