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得了!”聖人略顯焦躁。“可還有言語?”
“經此一役,雁門、樓煩、馬邑三郡必然疲敝……請陛下免去三郡一年租稅,並赦免三郡所有罪人,許他們隨軍出力。”段威趕緊說了句不鬆不緊的廢話。
“這是自然。”聖人愈加焦躁。
“臣以為,不妨赦免東夷……許諾不再東征。”理論上當了相公,但實際上知道自己隻是一個臨時工的國舅蕭餘忽然出列,主動進言。“兩次東征,百姓苦不堪言,士卒人人畏懼枉死……若陛下能公開赦免東夷,軍心必然振奮。”
說實話,張行對這個議題倒有些不是很在意。因為他覺得,東夷遲早還是要打的,但反過來說,經過眼下這檔子事,巫族公開反了,也不可能立即再去打東夷。所以,公開承諾赦免,屬於可有可無。
但怎麼說呢?
考慮到這位聖人的折騰,就是從東征東夷開始崩壞的,朝堂上的一些愛好和平人士有所不滿,也是尋常……事實上,東境、江淮一帶,確實存在著大量的反對東征的聲音,軍中也是上層趨向於東征,而下層普遍性畏懼。
所以,這位未必算是夾帶私貨,就算是,那也是言之有物,言之有理的私貨。
“那就赦免吧!”聖人遲疑了一陣子,但儼然心態已經徹底崩掉,連三萬個六品官都出來了,何況是這種東西,於是終究答應。“可還有嗎?”
“還請陛下赦免巫族與都藍可汗。”蕭餘繼續認真言道。“並請函於成義公主、突利可汗,讓他們勸都藍可汗折返。”
堂中愈加鴉雀無聲。
但很快,隨著外麵一聲什麼巨響,引得堂中不少人嚇了一跳,這位聖人還是主動開口了:“來得及嗎?”
“臣反對!”衛赤忽然開口。“此事斷不可行……”
與此同時,來不及聽到下文,張行便看到對麵牛督公朝自己一抬手,立即會意,然後麵無表情轉出堂上去了。
往外麵一問,都說剛剛動靜是西城方向,往西城跑了一趟,才發現倒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隻是巫族開始用撞木而已,而且已經被澆油焚毀。
就這樣,等他折返回來,卻發現堂上會議早已經散掉,因為聖人都開始出去做巡回演講了,便乾脆趁機偷懶,遠遠繞著聖人的儀仗,自行在光禿禿的城內轉圈,然後一邊聽著各處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一邊去尋李定。
繞了半日,打聽了許久,方才在一個街口後麵的光禿禿小巷子迎麵遇到了李定,後者此時居然正在在那裡記賬呢,伸手還有一堆各種各樣倉促聚集的糧食和一堆力夫。
“你這是負責軍糧發放?”張行走上前去,不免有些無語。
“是。”桌子後麵的李定略顯尷尬,也不知道是尷尬昨天的事情,還是尷尬眼下的場景。
“挺好的。”張行攏手歎氣道。“安全。”
李定當即點頭:“確實……”
張行稍顯詫異。
“你還沒看明白嗎?”李定一邊繼續假裝記賬,一邊努力乾笑。“聖人隻求皇室能保,這種情況下,用兵用險之事,是沒法施展的,便是上了城牆又如何?”
張行想了一想,此事似乎也無話可說,沒看到他自己都準備摸魚到最後嗎?唯獨又想起自己此行根本,便稍微一肅,靠上去低聲來言:“有事問四哥,修行上的,昨日事後,我覺得……”
李定放下筆抬頭一看,幾乎是瞬間醒悟:“你是不是感覺自己忽然通了一脈?奇經八脈皆是如此,不必在意……是哪一脈?”
“自顱頂至腳心,氣血翻湧……我沒敢問伏龍衛的其他人,但感覺應該是衝脈。”張行脫口而對。
此衝脈之衝是名不是動,奇經八脈裡有一脈就叫衝脈。
“那就對了。”李定稍微一想,立即點頭。“衝脈對應血海,必然是昨日所見,心血來潮,自然湧起……可見昨日事對你觸動極大。”
張行一時尷尬,然後趕緊拱手:“還沒謝過李兄昨日計較。”
“無妨。”李定連連搖頭。“你自己也須小心些……先不要告訴彆人,不然彆人都是觀落日大河啥的,你觀聖人失態,總是個說法……便是說了,也說是觀軍陣後氣血上湧。”
“明白。”張行點點頭,繼續來問。“其實還有一事……”
“你是不是想問,既然通了奇經一脈,為什麼沒有像其他人那般感悟到真氣技巧?”
“是。”
“這是尋常事情。”李定繼續坐在那裡講解。“衝脈對應的真氣技巧往往是氣血上湧後才能顯出來……往往是越戰越勇,或者是不易疲憊之類的……你若是上陣砍幾個人,說不得立即察覺到異樣了,隻是在城內坐著,自然沒法察覺。”
張行心下恍然,敢情這還是個情緒下的被動技能,倒也瞬間釋然下來。
而他剛要再問,忽然就身後山呼海嘯一般的歡呼時再度傳來,卻終於失笑:“平地起六品,李四郎本來就是從五品,這次怕是終於要登堂入室了吧?”
“這大魏的登堂入室,還有什麼意思?”李定重新提起筆來,幽幽一歎,繼而立即警醒。“你且小心些……什麼東西都是這樣,你覺得他穩當的時候,偏偏就要勢不可擋的倒下去,你覺得他徹底立不住了,反而又有還多東西撐著……說白了,大勢難為,你我現在的局麵,還做不了大勢,隻是暫時隨波逐流!”
還挺有哲理的。
但張行隻是無語:“我隻是來取笑你罷了,什麼大勢小局,總得等這次解圍了再說吧?”
李定怔了一怔,也是乾笑,繼而將筆摔到了桌子上,然後和張行一起冷冷去等下一波山呼海嘯。
當然了,摸魚也要講究基本法,尤其是外麵還圍著城呢。
傍晚的時候,張行回到了郡守府,然後立即從一個意外的對象那裡得到了一個意外的消息。
“你下午做了應募,要出城去?”張行看著身前的秦寶,無語至極。“做信使去東北麵苦海邊上接應幽州大軍?可此時出城,豈不是要白白送命嗎?”
“牛督公親自送我們這些信使出去!”秦寶平靜以對,似乎胸有成竹。“一批二三十人,分散往四麵七八個去處,不用擔心外麵的圍城大軍。”
“可是城外大軍之外,必然還有無數部落在分彆攻城略地,撞到一個都是死。”張行愈發無語。“你吃什麼昏頭藥?你要是有個萬一,你老娘和月娘怎麼辦?”
嘴上這麼說,張行卻已經自行醒悟:“是因為陛下許諾了平地起六品,然後這個信使的差事又專門另加了殊勳的賞格是不是?你想博一個大的?直接當個大官?”
秦寶麵色微微發紅,但還是勉力來言:“我本就準備為出人頭地搏命的……這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張行徹底無奈,隻能壓低聲音氣急敗壞:“是不是還覺得自己有點本事,反正死不了?可誰告訴你聖人會信守承諾的?”
秦寶反問:“光天化日,聖人親口禦言,怎麼可能不守承諾?”
張行根本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這個東西李定一聽就知道怎麼回事,但秦寶卻根本沒法做解釋的。
而秦寶也意識到了什麼,立即放棄了爭辯,低聲相對:“這次是我背著三哥自作主張了……可我已經當著牛督公麵應下了,而且上了名錄,拿了賞賜金銀,不可能出爾反爾……不然怕是不用擔心巫族騎兵,就要先在牛督公那裡送了性命了。”
這便是木已成舟的意思了,真要是出爾反爾,軍法確實不會在意一個小小白綬。
“我隨你去。”張行想了一想,摸到腰後羅盤,顯得有些有氣無力。“斷不會讓你死的不明不白。”
秦寶當即欲言。
“閉嘴!”張行氣急一時,當場跺腳,然後便覺得一股真氣從腳底板直接貫穿到頭頂,繼而四散開來,引得周邊頓時寒氣四溢。“帶我去見牛督公!”
秦寶隻是詫異去看對方身邊寒氣顯化,驚愕一時。
p: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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