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定再度沉默了一下,然後隻在夕陽下攏起手來,堅定的搖了下頭:“不做,也不入什麼除龍幫,而且我也找不到呼雲君。”
“那請李四郎幫忙做件彆的小事情。”張行繼續誠懇拱手。
“什麼?”李定稍微認真起來。
“幫我殺了清河的張金秤,兼並掉他的兵馬。”張行認真來講。“他已經開始屠城了……很不好,我也需要一隻義軍來做事,順便在黜龍幫裡賺點聲望……你到底是個正經上台麵的朝廷官員,手上又有人力,又有物力,做掉他名正言順。”
李定猶豫了一下,兩人身側,十餘步外負責警戒他人偷聽的小周也詫異回頭,似乎是想說什麼。
“兼並掉以後,對你也有好處。”張行似乎是早有腹稿,所以認真來講。“一來,做出點事情,東都那裡曹皇叔看到了,也好與你有安排,這是你的前途;二來,你雖然在蒲台這裡立住了身子,但名不正言不順,遲早要走,而你一走,就眼下的河北局勢,他們要麼一哄而散去做賊,要麼等著被河對岸的知世郎或者渤海本地的高士通、孫宣致給打敗兼並……與其如此,不管是做賊還是繼續保家,都要打的一拳開,立個威風,省得百拳來……你說是也不是?”
李定深呼吸一口氣,就在夕陽下坐在了蒲台上,然後對著東麵地平線奮力搖頭:“你這人,若論嘴上功夫,便是呼雲君見了你,都要退避三舍的。”
“你隻說有沒有道理?”張行絲毫不慌。
“我想先問你一件事。”李定連連搖頭。“你張三郎既決心一怒而安天下……如何又是屠龍又是除龍的?為何不去保境安民?而既要除龍,也就是要造反,為何又要聯結我這個官軍去消滅義軍?”
“你問的其實是一件事……但非要細細來答,卻又分成三瓣慢慢來說。”張行踱步過去,依然負手直立,卻隻是在台上看對方背後的夕陽。
“你便是分成八瓣來說,也都無妨。”李定坐在那裡嗤笑以對。
“第一個問題太簡單了。”張行攤手以對。“我要是有你的家世和你領兵的本事,又跟你一般恰好在亂後在距離東都和江都估計都是最遠的地方守著一堆軍械物資和民夫……我立即就保境安民了!賊來打我打賊,說不定還能升個官,朝廷宣召我就賴著不走,官兵來打我就趁勢反了……但可惜,我沒你那般家世,也沒你這般運氣,更沒你這身軍事上的本事……當然,主要是最後一條。”
李定一口氣憋在心裡,但到底隻是搖頭。
“第二個問題不言自明,既然沒本事上來獨自迎上萬般浪潮,那就得隨波逐流。”張行認真反問。“李四爺,依著你的才能和眼光告訴我,東都現在比較空虛,一時半會排不出兵不提,隻說這一波匪軍,過陣子鬨起來,能撐得住河間-幽州-徐州-江都四大營的反撲嗎?”
“這就是我要問你的。”李定終於咬牙切齒起來。“你明知道這一波必然要被朝廷大軍給掃過去,為何還這麼著急‘安天下’……就不能拿著你的文書去武安?!”
小周又一次回頭來看,還是沒吭聲。
“不可以。”張行昂然做答。“若拿著文書去武安,此生也就是個定天下的命,如何能安天下?”
李定一時欲言,卻不料,張行複又繼續冷笑反嘲:“你還有臉問我?我隻問你,北路軍回去安生好,在幽州河間大營裡自家理清楚頭緒前,你覺得你這個連城牆都沒有的破台子能擋住高、孫兩家十餘萬大軍?那些人可是有咱們那位聖人贈送的軍械。而這些本地的百姓,本來是沒有指望的,你倒好,先給了他們指望,又要他們被盜匪吞沒……你這算什麼?”
夕陽西下,李定坐在蒲台上,遙望東麵地平線,平地打了寒顫,然後艱澀來對:“按照我原來的形狀,本該如楊慎那次一般直接棄掉這裡,化妝逃走的,我一開始也的確是這般想的……但不知為何,居然明知如此,還是於心未忍,有些不甘心,這才弄得如此尷尬局麵……可見,多少是被你教壞了。”
張行背對著對方,望著西麵落日方向幽幽來歎:“你要是跟我知交了這麼久,還是直接化妝逃了,不光是你不甘心,我也會不甘心的。”
小周三度扭頭來看,隻是閉嘴。
三人一起沉默了一陣子,眼見著落日漸漸消失在大河波濤中,地平線從東麵也不再見到,蒲台周邊的營寨裡點起無數篝火,方才重新開口,卻居然不再繼續已經說了一半的話。
“這蒲台,本是黑帝爺第一次出北地向南進軍,在此起台窺東海,觀青帝爺龍氣的,卻不料,這才幾千年,便已經望不到大海了……”
“幾千年,便是沒有神仙移山倒海,也足以滄海變桑田了。說起來,我在苦海邊上,曾與齊王一起觀苦海,然後抄了兩句話,當時覺得甚有味道,但此時用在這裡,似乎更貼切……”
“我就不問你是什麼了。”
“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難得抄的好句子,不讓外人知道未免可惜……”
“……”
“……”
“三哥。”片刻後,暮色之下,小周終於忍不住了。
“什麼?”張行回頭去看。
“李四哥還有個問題,你還沒說……我其實也特彆好奇。”小周認真來問。“既然要反了大魏,便該聯絡義軍,壯大力量……為何要以官兵的名義滅了他們?”
“因為他們紀律不好,殺戮過度。”張行言辭平淡。
“可既然做賊,哪個不是殺戮過度的?”小周追問不及。
“這話有點像秦二了。”張行居高臨下,負手立在李定身後笑道。“賊人之所以為賊,是為什麼?”
“是因為……是因為暴魏不讓他們活!”小周咬牙給出了回複。“修明堂、大金柱囊括中產之財;征東夷三次,屯軍十亡四五,中原河北百姓十失二三,人人恐懼,憑什麼不去做賊?”
“不錯,這裡麵一點問題都沒有。”張行脫口來言,儼然是做慣了造反理論的。“隻是做賊後,為什麼又不免去殺戮劫掠呢?是因為沒有了管束、道理和製約……而管束、道理和製約,是他們自己扔下的嗎?也不是。他們也曾聽管束、聽道理、聽法度、聽製約……隻是他們老老實實來聽,卻落得個十失二三,將來還要十亡四五的結果,這說明大魏的道理、法度、製約、規矩,都是壞的。”
“我懂了。”聽到這裡,小周猛地醒悟。“所以他們得要個新道理、新管束、新規矩?這才算真正的造反安天下。而我們現在去接管他們,就是要給他們個新道理、新規矩……然後拿我們的規矩替暴魏的,這才是真正的剪除暴魏以安天下!那些尋常賊人沒有自己的規矩,雖然做賊沒有錯,但做了賊後,也活該被剿滅!”
“差不多吧。”張行點點頭。“小周可教也。”
暮色中,李定還是一聲不吭。
“可是……”小周猶豫了一下。“還有一點,也是剛剛李四哥問的那個……既然三哥對局勢那麼清楚,為什麼不能做些投機取巧……我是說,現在好麻煩,造反卻要先殺反賊裡過火的……為什麼不能放肆一點,扔掉一點點東西,放手去做,反正到下一程再撿起道理和規矩,似乎也沒什麼大的差彆吧?”
“或許吧,但我不敢。”張行負手歎道。“因為亂世之路已經到腳下了,而且是人人都列於通衢之前,準備啟程,此時稍有偏差,日後便是謬之千裡,誤入歧途……人都要為自己走的路負責的……我不敢的。”
“我替你並掉張金秤。”黑夜中,坐在張行腳下的李定終於開口。“但咱們要從長計議……你得給我一個周詳的方略,讓我回東都回的安心……想安天下,先安我吧!”
“先聯絡河對岸的程大郎。”張行似乎早料到對方會答應。“看看他為人如何,若是妥當機靈,就借他的殼子來做這筆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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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光棍甲老爺的雙盟,感謝懶胖癌晚期老爺,沒錢看山老爺,公子青衫老爺,複生老爺,焰圓老爺,五位老爺上的盟主……感謝諸位老爺的厚愛……嗚嗚嗚……尤其是沒錢看山老爺,孤身一人被封在上海,據說餓的吃草,居然還能想到為我上盟請我吃燒烤……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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