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千人足夠了。”徐世英趕緊接口。“而且在梁郡打,是一萬四萬打一萬,在譙郡打,乾脆是一萬四五打五六千……”
“若是這般,便可以做。”小周也終於發表了意見。“隻要軍隊多,維持住陣型,前後截住。便是攔不全對方的修行者,隻要應對的妥當,中宮的隊伍肯定是要在曠野裡潰掉的,到時候就任我們宰割了。”
張行還是沒有說話。
但是許多人都已經認同起這個方桉來,尤其是魏玄定和雄伯南先後表態後,事情似乎已經定了下來。
“不對。”
“不行。”
但很快,張行和小周幾乎是同時出聲,引來他人詫異,而二人對視一眼後,張行複又直接示意小周來講。
“徐州大營。”小周認真提醒。“徐州大營離譙郡不遠,我們能知道譙郡缺兵,那護送皇後的那些人自然更知道,所以必然向譙郡西麵的徐州方向請兵,萬一徐州大營派出了精銳去譙郡怎麼辦?”
場麵再度冷了下來。
“不止如此。”張行托著腮若有所思。“還有淮右盟,到譙郡就是淮右盟的核心地盤了……官軍必然擔心淮右盟會倒向我們,所以必然會請徐州大營兵馬去接應,但我們也該心知肚明,淮右盟從來沒跟我們是一家人,要是他們反過來助皇後又該如何?”
堂中已經不知道是幾次沉寂了。
但這次沒持續多久,魏玄定立即嚴肅更正了方桉:“那就在梁郡動手!我們從北向南,碭山兵從南向北,兩頭截住,一萬四五千兵對一萬,兵力優勢依然在我。”
張行沒有吭聲。
可有些人已經被徐州大營嚇到,主動提醒:“萬一徐州大營派兵來梁郡呢?”
魏玄定一時語塞。
“不會。”正在思索什麼的張行脫口而出。“梁郡的曹汪明顯是投了東都,徐州那裡明顯聽皇帝多一些,內裡也會有爭執……徐州那些人可以去譙郡,卻不敢去梁郡,真要是擅自上門,怕是曹汪要搞趁勢吞並也說不定。”
眾人聽得迷迷湖湖,但也隻能點頭。
但很快,立即又有其他人小心提醒:“魏首席,皇後順著渙水大道而下,沿途城池密集,每隔幾十裡便有一大城,若是碭山那裡,似乎還有下邑的縫隙可以直接過去,可我們要想過去,必須得穿過虞城、楚丘等地,這些地方之前便說了,梁郡的郡卒早早駐紮了進來。”
“那就先取這兩城為立足之地。”魏道士認真探討起了方桉。“正好,取不下來,此事做罷;取下來,就勢以這兩城為根基,大舉出擊。”
“可若是打草驚蛇怎麼辦?”牛達略顯不耐,再度起身反對。“取下了,但皇後直接轉向往西走了,怎麼說?徒勞為了兩個縣與曹汪大舉開戰嗎?早不打晚不打,一堆中樞高手路過梁郡的時候打?”
“那就趁著積雪穿過城去?”
“被發現了,後路為城中所斷,前方大軍壓境?咱們難道還要扛著一個月的糧食過去打劫?”
“其實,不是沒可能速下兩城。”又有人猛地加入到了討論。“孟山公之前不是說,有心回來舉事嗎?說是若我們助他們取下楚丘,願意將周橋土地奉上,甚至願意讓他族弟孟啖鬼加入我們黜龍幫……孟氏在梁郡東部一帶很有勢力,讓他的族中早早布置好人手,突然裡應外合,直接取下這兩城也是沒問題的吧?”
“但是孟山公這廝委實惡心,居然還想在我們麵前拿捏姿態……”
“我們本就不想碰梁郡,扶著他去跟曹汪打擂台不好嗎?也算是求個邊境安穩。”
“若是這般,也算是各取所需……但還是沒說怎麼對付他們的高手……”
眾人爭論不停,似乎一直沒有真正的合適方桉,但似乎也一直沒有關掉那種可能性的大門。
隻能說,情報彙總也好,方桉討論也罷,全程都是稀裡湖塗外加摻雜了一些主觀感情的,甚至有些明顯的意氣之爭和派係分歧。
至於張行,彆看他全程沒有掉架子,一直坐在那裡,似乎胸有成竹一般。但實際上,這也是他第一次籌謀一種主動出擊的軍事計劃,心裡也沒譜,基本上就是在隨波逐流,乃是聽這個有道理,聽那個也好像對路,總體上也跟這裡的地方土豪與大魏低階官吏們一樣,屬於棄了可惜,但真要做起來反而麻爪的心態。
不過,隨著這個草台班子的深入討論,張行內心漸漸動彈起來,卻似乎隱約抓到了一點什麼,而且漸漸勾連了起來。
“我有一個計劃。”
隔了不知道多久,張行忽然開口,引得滿堂正在爭論的頭領紛紛愕然,繼而幾乎所有人都沉默著坐了下來。“方桉其實很簡單,就是勉強按照大家意思拚湊出來的,大家聽一聽,看看如何……首先,如果做此事,不能去譙郡,要在梁郡解決。”
眾人紛紛頷首,譙郡的思維陷阱剛剛已經說了。
“其次,如果在梁郡解決,也應該在過了宋城之後的梁郡後半段解決,這樣是為了方便碭山的兵馬出來,形成兵力上的優勢。”
這點也沒有問題。
“其三,雄天王親自走一趟,請孟山公回來,答應他的條件,黜龍幫扶持孟氏在梁郡起兵,我們也按照許諾,出兵助他,卻不侵染梁郡地盤……所謂他趁勢起兵,我們借機南下,各取所需……但我們不助他取當麵的楚丘,而是助他取比較便東南一點的虞城,取完虞城後,還要替他取空虛的穀熟和下邑。”
這第三條,前半段依然跟大家議論的大略相通,但後半段,卻讓很多人摸不著頭腦了。
“妙!”停了片刻魏道士猛地站起身來,以拳擊柱。“妙!讓他們來攻我們!把難處扔給他們!讓他們進退兩難,自潰於雪中!”
徐大郎也瞬間展顏,接著,周行範、牛達、關許等少數頭領,也似乎有所恍然,但大部分人依然不解。
“這裡麵的關鍵點在於要快,要準。”張行從容說到了關鍵。“要確保中宮的隊伍走到穀熟和下邑中間時,一前一後同時取下兩座城。”
眾人紛紛恍然。
原來,穀熟和下邑,正在渙水通道上,張行的意思是,既然直接雪地攻擊隊伍有麻煩,不如直接攻擊注定空虛的沿途城鎮,然後屯起優勢兵力,借助城鎮困住皇後的隊伍。
“若是時機拿捏不住,沒及時取下這兩座城呢?”有人問了句廢話。
“就退回來!”魏道士搶在張行回複之前嗤笑道。“就此算了嘛……為什麼要孟山公來,為什麼先打虞城?就是保住退路!”
“若是對方集中修行高手,奮力攻城呢?我們能擋嗎?”有人進一步提出了一個問題,這似乎也是最後一個必須要解答的問題了。
“那我們就也集中修行高手,勒馬於中宮隊伍一側,他們敢去攻城,我們就直取中宮!”一直反對的牛達忽然脫口而對,重複了之前魏道士的一個說法……倒是拿來主義了。“畢竟,若是城在我手,便是他們拖不得了……三哥這一招,叫做反客為主!”
眾人齊齊來看張龍頭,而根本沒想到最後一條補充的張行心中恍然,卻不耽誤他麵色如常,緩緩頷首,儼然智珠在握。
“那就這麼定了吧!”片刻後,看到無人再反對,張行緩緩下令。“雄天王去找孟山公,回來請魏公與他交涉細節;閻慶與賈越嘗試提前調度一些精銳進入這幾座城,以作內應;範頭領拿我的書信回去,隨時聯絡,讓王振做好出兵準備;徐大郎和牛達負責全盤調度部隊,來濟陰集合……孟山公同意,就開展計劃,然後依次取虞城、穀熟、下邑,中間但有挫折,就立即停下、退後,不再理會。”
說著,張行左右去看,隻想去看誰還有什麼意見。
孰料,牛達關許立即閃出,然後牛達率先拱手:“謹遵三哥軍令。”
徐大郎也立即拱手:“謹遵三哥軍令。”
雄伯南反應過來,也趕緊拱手:“謹遵龍頭號令。”
魏道士猶豫了一下,難得拱手以對,便欲作態。
卻不料,張行搶在對方前麵站起身來,並伸手來握:“勞煩魏公。”
魏道士乾笑了一聲,順勢與對方牽手:“不麻煩,張龍頭妙策,足可安天下。”
“且觀成敗吧。”張行倒是依舊坦然。“而且,這是群策群力之功,所有細節,都是大家議論出來的。”
堂下許多站起身來的頭領,不由微微展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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