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無言。
翌日,估計自家兄長和賈氏父子已經走到半路上了,樊梨花自換了一身皮甲,拎了自己的鐵槍,牽了自己的胭脂馬,便堂而皇之走出來,然後隻在前院便立即驚動了留守的樊氏心腹。
“四娘……”
看到樊梨花這般戰場打扮,守衛們如臨大敵,為首者更是滿頭大汗。“二爺走前專門叮囑了,請你不要惹事。”
“郭三哥,我不惹事。”樊四娘牽著馬拎著槍,昂然做答。“我知道現在不能給大哥報仇,也不能在齊郡這裡給大哥報仇……所以我要去登州,不是說黜龍幫接下來要跟登州那三家打嗎?我離了家,去登州做個頭領,便能名正言順給大哥報仇了。”
守衛首領郭三懵了一下,立即反問:“四娘,你去登州,隻牽馬帶槍,不帶盤纏和乾糧?”
樊梨花微微一愣,立即臉紅起來。
“而且,大爺是以官軍身份戰死的,你為他報仇,去投奔義軍?”郭三繼續追問。“而且,黜龍幫去登州,必然是輕鬆大勝,因為登州那些人根本就是大爺的手下敗將,哪裡能擋黜龍幫?”
樊梨花也已經懵了,她哪裡知道這個?
而回過神來,她又趕緊追問:“那郭三哥,我該去哪兒?”
郭三沉默了一下,然後咬咬牙:“走吧!我再找幾個大爺原本的親衛,都是一般心思的,護著你去河北……到了河北,咱們不要去找河間大營和幽州大營的那些人,尋一個像樣的、跟張總管一樣願意用人郡守,說不定還能尋到一點機會給大爺報仇。”
樊四娘愣了一下,旋即大喜:“郭三哥要跟我一起走嗎?”
而早在這之前,郭三說話的時候,周圍守衛便已經一起扭頭去看首領郭三了。
郭三沒有回答樊四娘,反而是對著周圍人苦笑一聲:“諸位兄弟,我是大爺親信,曆山一戰本不該活下來的,但還是偷生了,心裡確實過不去,如今四娘明顯也是這樣,她修為又高,咱們也攔不住,偏偏又年紀小,不懂事,不能沒人照顧,乾脆就由我帶人護著她……而且我保證,要是河北轉悠一圈沒什麼機會,便把她全須全尾帶回來,從此息了報仇這個念頭。”
周圍侍衛麵麵相覷,卻都無法反駁——一個是主家大小姐,一個是自家上司,他們又能如何呢?
就這樣,這日下午,樊梨花在長兄生前親信郭三的協助下,帶領著三十餘騎出走章丘,走之前,她固執的在道口旁買了當地出名的趙老漢家的一口鐵鍋。
而這個時候,已經快到嬴縣的樊豹絲毫不知道,自己不過離開章丘一日,自家四妹便掙脫出了家門……或者說,世道不同了,亂世如沸鍋,誰還能指望約束住誰呢?
父從子,妹離兄,官軍敗績,義軍相攻,故人道旁相逢,仇讎避讓千裡,至親遙遙在望。
“誰?”
嬴縣這裡,剛剛招待了左才相,還沒有等到樊豹和賈務根的張行複又遭遇到了一位意外的來客。
“來人自稱是徐大頭領他姐姐。”王雄誕也像是見了鬼一樣。
正在跟新的鍵政對象謝鳴鶴討論局勢的張行安靜了許久,然後再問了一遍:“誰?”
“來人自稱是徐大頭領他姐姐。”王雄誕無奈重複了一遍。
饒是張行自從來到嬴縣這個要害位置,便曉得自己注定無寧日,此時也不禁恍恍忽忽,謝鳴鶴更是一直發蒙。
當然,所幸張大龍頭沒有問第三遍來人是誰。
“請……請這位‘姐姐’進來……算了,我去前麵迎迎。”張三郎無力以對,到底是站起身來,主動出迎。
並在片刻後,見到了來客——這是一位和自己年紀相彷,眉眼中確實跟徐世英有點相像的年輕婦人。
值得一提的是,她沒有穿男裝,也沒有穿武士裝束,而是很典型的尋常婦人裝束。
“民女徐持見過張龍頭,久從愚弟書信中聞得大名,今日得見,不勝榮幸。”來人在縣衙大堂前微微半蹲行禮,絲毫不忌諱周邊懸掛的示眾首級。“不過,民女今日此來是為家夫求赦的。”
張行懵了又懵,一麵做出請讓入內的姿勢,一麵茫然來問:“徐夫人夫婿又是哪位?”
“家夫王弘,做過一任泗水縣令,是琅琊郡東安王氏出身,張龍頭斬殺南衙張含之後,琅琊動蕩,後來家父與愚弟隨龍頭在東郡起事,王氏便乾脆也起身立了一支義軍,掛在了知世軍的名下……而按照龍頭法度,他身為頭領,不能約束上麵的大頭領放縱部屬劫掠,怕是免不了要隨那些人一起斬首示眾的。”徐持一邊隨張行入內,一邊緩緩道來。
而聽到這裡,張行陡然在堂門內駐足,然後微微眯起了眼睛:“是徐世英讓你來找我求赦?”
“他剛剛過龜山,尚在新泰。”徐持繼續低聲來訴。“民女是從東安直接過來的。”
這便是沒有否認了,隻能說明徐世英沒有因為自己姐姐和姐夫耽誤進軍罷了。
“所以,我為什麼要赦免你夫婿?”一念至此,張行嚴肅以對。“要我說,你丈夫自作自受,法度不容,而且還讓你弟弟為難,平白壞了你弟弟的名聲與威望,不如依據軍法先殺了他,然後我親自說媒將你許配給一位真豪傑,豈不兩全其美?須知道,我們黜龍幫是不缺真豪傑的。”
徐持終於愕然,然後趕緊慌張以對:“東安王氏聽我言語,從去年開始,便從徐州、東海那裡買了許多糧食存起來!足以換我夫婿一條命!張龍頭,許多糧食,足以活許多人,而行刑立威之事,不差我夫婿一人!”
這還真擊中了某人軟肋,而且還真有道理。
果然,在不遠處謝鳴鶴戲謔的目光中,張行沉默了好一會,方才向前兩步,然後隻隔著大堂的門檻,便壓低聲音來問:
“徐夫人,你與你丈夫果然感情那麼深厚嗎?”
徐持茫然一時。
“我的意思是……”張行言辭愈發懇切起來。“要不這樣,你丈夫去死,全我黜龍幫執法如山的名頭,也全令弟在幫中威望;然後我繼續做媒讓你嫁個大大的真豪傑;糧食你想法子直接交給你弟弟……豈不三全其美?”
徐持目瞪口呆,然後忽然當場落淚:“我就知道,阿英素來瞧不起他姐夫,這次攛掇我孤身而來,必然沒安好心!”
張行恍然大悟,剛要與對方一起喝罵徐世英,卻又二次醒悟——若是這般,徐大郎那廝哪裡是沒安好心那麼簡單?他調開親姐姐以後,此時怕是已經趁勢進軍東安,去搶糧食了。
就是不知道,他會不會趁機砍了自家姐夫,還是裝模作樣放走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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