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須臾片刻,三人便依次抵達嬴縣縣衙後院,而此處果然燈火通明,並擺上了一些初秋時節對路的瓜果時蔬。
三人經曆不同,左才相來的早,認得張行、賈越、周行範、閻慶、王雄誕等許多人,也一眼猜出就在張行身側的白有思,卻不認得其他人;樊豹、賈務根自然曉得白有思是在坐唯一一個男裝女子,也認得其實算是同郡的程知理,但其他人卻隻看個人經曆了……譬如造反前樊豹曾在濟水上見過一次雄伯南和徐世英,而賈務根則因為一些江湖舊怨見過一次單通海。
但都無所謂了,張行見到人齊,立即做了介紹,原來,今日傍晚開始,最先抵達的是程知理,其次是雄伯南和白有思這兩位腳力便捷的成丹高手,接著卻是徐世英、單通海兩位大頭領,以及一位喚作王振的頭領。
“牛達在南線留守掌軍,王叔勇在北線留守掌軍,不好過來,所以咱們人就算齊了。”張行開誠布公。“其實,今日的瓜果宴是從那日左才相左三爺到來後便有的想法,因為那時我便猜度,左三爺一來,很可能齊郡會迅速打開局麵……諸位,左三爺的事情你們也都知道了,功勞也是不必多言的,隻是之前委實沒想到的罷了,咱們今日大頭領來的多,我以為可以先給他暫領頭領的身份,等後麵幾位大頭領和李公的回信到了,立即扶正。”
單通海等人聽得無語,甚至有些氣悶。
左才相功勞母庸置疑,局麵幾乎是因為他的逆風投降瞬間打開的,但為了給這位一個頭領的身份,就把大家立即召集過來,這位大龍頭也太喜歡開會了吧?
又或者說,偌大齊郡也不許大家分割,反而要讓給這些降人不成?這樣還不如不受降,直接打進去來的舒坦。
但是,單通海心知肚明,此間不是他說話的地方,相較於上次在曆山,此地張行明顯更加強勢。
不過,單大郎不好說話,卻有人忍不住替他來問。
“三哥。”王振明顯有些不安和焦躁。“隻是為這種事情,就把大家叫來嗎?我本該率部去取琅琊郡收複臨沂的。”
“怎麼可能為這個事情召集前線諸位領兵大頭領、頭領呢?”張行環顧四麵,直接揭開自己的意圖。“我的意思是,齊郡豁然開朗,琅琊郡南部隔著山區,不好進展……我們是不是可以更改計劃,集合所有大軍,並立向東,進取登州?”
席上一時間雅雀無聲。
很多人若有所思,很多人欲言又止,連謝鳴鶴都愣住了,但呼吸的粗重聲卻暗示很多人都動心了。
單通海挪了下屁股,伸手捏住一個不知名果子,略顯不安來問:“龍頭的意思是,暫時不對齊郡進行占領、控製,不對三家降兵做整編,直接向東……打登州那三家一個措手不及?”
“是。”張行即刻做答。“三位新來的頭領,也領各部一起出擊!”
“能成嗎?”程知理忽然開口,也顯得有些不安。
“雄天王。”張行沒有回答,而是扭頭看向了雄伯南。
雄伯南也立即應聲:“龍頭請說。”
“咱們對登州那三家是有說法的吧?”張行追問了一句在坐大部分人其實已經知道的事情。
“自然。”雄伯南沉聲以對,卻是看在在院中列坐的眾人來做講解。“登州那三家勢力太大了,不能直接用處置小股義軍的方式做處置……知世軍身為本地的義軍,卻名聲差,劫掠的風氣也是他們帶出來的,可人家到底是天底下第一個起兵反魏的,可以吞並、降服,但一定要給王厚留條命,給知世軍留一點地盤,緩兩年再吃掉;而高士通的渤海軍和沉宣致的平原軍,最好把他們趕回河北去……當然,若他們不願意吃敬酒,咱們便也不必在意,該火並火並,該開戰開戰,一定要清理好東境。”
“就是這個意思。”張行點點頭,環顧燈火下列坐眾人,接著認真講述。“借他們毫無防備,此時動員遠超他們想象的戰力一股腦湧過去,說不得能快刀斬亂麻,避免義軍大舉相殘……他們以為我們會跟之前一樣花近一個月來做地方接收,我們卻現在就出擊;他們以為我們會因為要沿途駐防,進一步減少野戰兵力,甚至會力儘,結果我們反而加上了新降服的一萬出頭的兵力還有四千蒲台軍並力向東;再加上我們現在有兩位成丹高手,足足七八位凝丹高手,甚至可以借著兵威直接黑虎掏心,逼進登州州城。”
“我讚同。”徐世英忽然開口,不出意外的第一個讚同。“但我還是不懂,請三哥務必解惑,為什麼之前第一波進軍時,明明沒有任何阻礙,咱們卻花了那麼長時間做接收;現在第二波這裡,明明各處勢力盤踞,咱們卻要如清風拂麵,直接略過嗎?隻是因為想打登州一個措手不及?”
“當然不是。”張行認真以對。“道理非常簡單,之前要認真接收,是因為咱們第一波進軍占領的地盤值得花時間接收,而且是能夠用一個月迅速掌控地方的;而現在你也說了,咱們第二波東進占據的地方,其實地方勢力盤根錯節,想真正吃下來,消在胃裡,怕是要成年累月;最後一點,魏公沒趕得及過來,但我也不瞞大家,我其實也是沒辦法,所以存了一些秋收前把登州收拾掉,停止大規模用兵的意思……至不濟,也要把戰事限定在登州境內,保護好齊魯這邊的秋收。”
徐世英聽到一半,便連連頷首。
其餘人也都恍然,而等聽到最後,單通海也不再猶豫,立即表達了讚同,程知理、王振隨後,白有思和雄伯南兩位空頭高手也都表態,周行範、賈越、閻慶、王雄誕、賈閏士等人都是懂規矩的,也都迅速表態,於是,張行立即看向了三位降將。
三人怔了許久,都沒有說話。
張行無奈,隻能直接來問:“三位頭領怎麼看?讚同還是反對?”
當然讚同了!
三人之前還在猜度會不會直接把自己剁吧了,哪裡想到自己居然還有建議權?隻是點頭而已。
臨時會議到了這裡,張行也不再拖延,而是即刻下令,要求各位領兵頭領迅速折回,然後各路部隊齊頭並進,三日後便要合兵於登州西側重鎮,名城臨淄之下。
得到軍令,眾人自然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唯獨一個徐世英,留在了原地……其他幾位領兵頭領不是沒有注意到,但也不好說什麼,隻能心中暗自猜測。
不過,其餘人走得是快,可是張行這裡,依然有白有思、雄伯南、謝鳴鶴以及原本就在此城中的幾位頭領在側,所以徐世英雖然留下,卻也一時不好開口的。
但不要緊,張行好意思開口:“你姐夫殺了嗎?”
徐世英在白有思和雄伯南略顯詫異的目光中不安的搓了下手:“我那姐夫失德在先,犯了幫中法度,我不好徇私的。”
“那就是殺了?”張行追問不及。
“是。”徐世英乾脆以對。
“糧食拿到手了?”張行繼續來問。
“是。”徐世英依舊乾脆。
“你姐姐昨日哭了許久,今日才好些。”張行忽然歎氣。“但是怎麼說呢?一則江湖兒女,不必矯情;二則咱們是在打仗,凡事要乾脆、要從簡;三則,不是你把人和事推到我身上來的嘛……所以我的意思是,我想跟三娘一起做個媒,替你姐姐再找個好人家……你看行不行?”
本來以為此行隻是要做秤砣的白有思茫然看向了張行,一臉不解。
“三哥和三嫂願意做媒,自然是極好的。”徐世英低頭以對。“就是我得等登州事後再來尋我姐姐做勸,或者讓我姐姐先回白馬,找我爹說話。”
張行絲毫不以為意:“無妨,總得要個過程……而且我保證,肯定給你姐姐找個真正的大英雄大豪傑……不過,今夜你走之前,咱們得先定個方向。”
徐大郎隻是在咂摸出味道的許多頭領注視下胡亂點頭。
“那你覺得是給她找個齊郡出身的,確保東境一體的好,還是找個個人出挑的,不會再如什麼王什麼亂出事的好?”張行懇切詢問。“要我說,就彆找高門大姓出身卻沒本事的了,省得再守寡。”
“前兩個都是指誰?”徐大郎也有些茫然了,他甚至看了還沒成年的賈閏士一眼。
“齊郡的,最好一個自然是程大郎。”張行倒也不做遮掩。“賈務根我看也不錯,聽說正好是個鰥夫,男的年紀大些,不會家宅不安,樊豹也行,這人表麵粗豪,內裡是個挺精細的……”
賈閏士完全懵住。
徐世英想了一下,連忙搖頭:“賈務根太老了些,樊豹畢竟跟我殺兄之仇,程大郎……程大郎長相不咋地……德行……德行……”
“我懂,我懂。”張行點點頭,當場打斷對方的艱難言語,然後看向了正在想著什麼出神的雄伯南。
徐世英順著對方目光看過去,明顯怔了一下,然後緊張的搓了下手,卻愣是一個字都沒再反駁。其餘人也都醒悟,紛紛來看。
雄伯南意識到其他人的反應,此時回過神來,完全不解:“你們為何都來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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