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id="tet_c"張行在登州呆了足足大半個月。
不僅僅是因為白有思在這裡,也不僅僅是因為要徐世英做文書縫合怪,那玩意兩邊加一起也就幾萬字,而且很多雷同的,抄一抄還是很快的,更不是因為他遭遇到了奇異事件,需要回複冷靜,而是說登州太大了。
登州是總管州,這是一種臨時的軍事區劃,乃是將一個到多個州郡彙集到一處,交與一位位高權重的行軍總管來負責。總管本人上馬管軍,下馬管民,甚至有權力主動發動小規模戰事。從某個角度來說,甚至可以算是某種獨立封建王國了。
而這種總管州大小不一,大約分為三等,最低等的隻有一郡之地,臨時賦予將領或者郡守足夠權力罷了,最高等的那種,彆處不知道,大魏是有過十郡之地總管州的,而且屢見不鮮。
至於登州,則不大不小,屬於一個典型的中等總管州,合三郡之地所為。不過,原本的北海、高密、登萊三郡,也都是一等一的大郡,遠非東夷五十州那種州郡可比就是了。
除此之外,因為直麵東夷的緣故,登州做為總管州的曆史幾乎是連續不斷的,到了大魏,多次東征,地位更是不斷被加強,正如幽州、河間、徐州、江都、鄴都一般,也漸漸有了一些特殊的政治意義······這也是之前義軍擊破登州被認為是第一次義軍**的緣故,而第二次義軍**,也就是眼下,似乎依然是以登州被拿下而作為明麵上標誌的。
轉過來講,這麼大的一個地方,有山有海有商有農,有修行習武成風的人力資源,有投降後或收攏或就地安置下來的義軍,有密集的城池、軍寨、港口、市鎮,有各種各樣的倉儲,而且戰略地位又那麼高,重新巡視回來的張行自然要花費大量的時間來視察和處理種種雜事。
尤其是它們遭遇到了一次戰亂和長達一年的無效統治後,所有的一切似乎都遭遇到了破壞,所有的一切似乎都還有原本的規製和運行條件。
不過,種種繁瑣之後,張大龍頭終於還是在重新點驗了那批寶貴的陳糧後,決定西歸,所謂按照約定往濟陰而行。
理論上,是因為那裡有同樣重要的冬衣,並且馬上就需要發下來,實際上,是要借這個機會決定出擊的方向。
出擊是一定要出擊的,哪怕是條件再困難,成功率再小,再浪費糧食和軍械物資,那也要出擊。首先是因為出擊是最好的防禦,打出去,總比被動防禦好;其次,是因為黜龍幫不過趁勢而起的義軍,剛剛成立了一年多,不是什麼一呼百應根基深厚的大勢力,所謂草台班子咬著牙站起來的,擴張過程中能快一步是一步,是不敢錯過任何戰略窗口期的。
所謂大爭之世將啟,強則強,弱則亡。
這種道理,很多人都有一個大約的概念。故此,沒人會懷疑即將到來的這一波主動出擊,唯一的問題是出擊方向而已。
實際上,張行在登州也等到了雄伯南、徐世英以下許多頭領關於出擊方向的書麵答複。
不過,九月秋風緊,張行即將啟程,卻又接連遭遇到了一些外來事物,稍稍有所牽絆。
「東夷來使······到總管府門前了?」張行不免疑惑。「如何到了門前才知道?」
「使者藏身在商隊裡,入了城才現身······隨身帶了東夷的印綬和品級文書,還有那位大都督的信函。」王雄誕如此彙報。
張行沉默了一陣子,然後看向堂上原本在議事的幾人——他們之前在討論河北方麵的局勢。
白有思在倉城支教,剛剛去琅琊安置知世軍回來的雄伯南當仁不讓,可素來有擔當的紫麵天王想了一會,卻緩緩搖頭,說了一句廢話:「東夷來使還是要重視的,請進來問清楚來意,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便是。」
這委實是一句廢話,但其他人也沒有多餘反應,便是素來在意這些東西的謝鳴鶴也因為剛從河北回來,心中有事,隻是擺手敷衍。
這倒不是大家顢頇,而是說東夷跟黜龍幫之間委實麻煩·····所謂立場麻煩,具體事務麻煩,什麼都麻煩。
比如說,大家都是反魏的,照理說應該是盟友。可實際上,作為迄今為止從未成為中原皇朝一部分的邊緣地域,雙方屢有戰事,東夷在東境這裡明顯是是有一層敵國色彩的,黜龍幫很難接受跟對方達成同盟、接受援助什麼的。可話又得說回來,必要的公平貿易,正常的交流似乎也少不了。
同時,你還要防著對方,畢竟人家是號稱五十州的龐大軍政實體,說不定真存了進取中原的心思,到時候,東境就先得挨揍。
除此之外,幫裡甚至還有些人覺得,東夷數千年來不斷接納中原殘留勢力,實際上已經完全與中原同文同種,防備也好、結盟也好,隻按照實力對比來調整就行,到了一定份上,甚至可以當做進取方向來做考量。
這種認知混亂,對於剛剛起來的黜龍幫而言尤其嚴重。
具體到一些特定事物上也很麻煩,最麻煩的就是人口流失,這也是一筆爛賬。
進軍登州和琅琊之前,張行和雄伯南便已經察覺到了一些事情,占據了登州和琅琊以後,此類事更是徹底浮出水麵。
琅琊的很多沿海幫派,都有東夷人扶持的影子,你要說這些人是為了東夷擴張和反攻中原做閒棋,可能是有的,但此時此刻,真真正正形成問題的,就是這些幫派,以及一些正常從落龍灘以及海上往來東夷商隊,之前一年,一直在半公開的轉運人口。
具體來說,是將東境的人口轉運到東夷。
流失人口當然是壞事,但是考慮到之前的戰亂,一個不得不承認的事實是,很多人其實都是自願的,他們是帶著避亂心態主動去的,而不是簡單的掠奪販賣。
而與此同時,黜龍幫必須麵對另一個殘忍的現實在於,今年的秋收,東境東半部和登州地區,其實已經受到了相當的影響,如果那些逃走的人真的一股腦全回來,他們也未必真能養活那麼多人。
回來了,很可能連這批算是戰略儲備的陳糧都無了,到時候不說出擊,連防禦戰都要緊巴。
更重要一點是,黜龍幫也無法保證戰亂會就此消失。
雄伯南之前專門留意和處置過此事,但最終結果是不了了之,因為真不知道該如何討論。
「那就請上來吧!」
堂上議論了一圈,幾乎算是無可奈何,偏偏使者到來,又不好不見,便是張行也隻能存了敷衍的心態。
須臾片刻,一名戴著高冠、穿著寬大長袍,捧著一個木匣的青衣之人出現在了堂上。
而其人既至,四麵環顧,卻又當場蹙眉,然後既不開口也不動作。
周圍人全都懵住——不是說東夷人保存中原禮儀最多嗎?你是客人,多少拜一下啊?
雙方對峙了半晌,還是張行耐著性子來問:「閣下是東勝國使者嗎?」
那人這才昂然開口:「不錯。」
「你此行是來見黜龍幫首領的?」張行繼續來問。
「正是。」其人依舊昂然。
「那既然來了,為什麼一句話不說呢?」張行分外不解。「信又在哪裡?」
「因為此城真正做主之人不在這總管府堂上。」來使終於不耐,同時雙手高高舉起那個木匣。「我來之前便知道,登州城內白氏有思尚在,大都督書信,自然也要交給這位倚天女俠才對······反倒是爾等,忒不講禮儀,我堂堂國使,又帶來了我家大都督的親筆信,明確求見城中做主之人,爾等卻隻是這般糊弄我。」
聽到一半,堂上許多人便釋然了,都以為此人是因為時間差問題,出發時隻以為登州城中為首者是白有思,所以產生誤會——這也的確沒什麼問題,因為之前相當一段時間裡,張行不在,雄伯南也去了琅琊,城中為首者正是白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