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瞞老司命,我知道自己身上有點怪異。」張行看了眼有些緊張的賈越,並不反駁。「但是點選了又如何呢?賈越可曾跟你們說過我家白三娘和司馬正的事情?」
黑老司命沉默了片刻,然後點點頭:「說過。」
「所以天下不隻是黑帝爺,還有四禦,至於三輝壓不壓四禦不說,但用輝光真氣的肯定比用寒冰真氣、弱水真氣的多。」張行認真來講。「三輝四禦之上,還有一層天意,下麵還有一層人心..…老司命,我明白來告訴你,有些話,你來講,我不否定,甚至樂意聽個清楚,辨個分明,因為的確可能是真的,但也不必一定張口甚至大張旗鼓來認,畢竟,至尊們的事情是至尊們的事情,咱們是人,人跟人有人該做的事情……你看如何?」
「當然可行。」黑老司命點點頭:「來之前知道你受傷忘了事情,便想到這層了......」
「其實,本就該如此。」張行笑道。若是至尊真能掌握一切,我便是再自以為是,不也逃不出他手心嗎?甚至心甘情願、同誌同心也說不定?」
「這是自然。」老司命也再度來笑。
「那你們準備怎麼合作?」張行忽然-肅。
「很簡單。」老司命正色來答。正式結盟便是……我們在北地跟七城之間相互糾
纏日久,可長久以來朝廷都是站在七城那便欺壓我們,現在朝廷落難,我們自然要反,隻不過北地那種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勢,還有幽州大營鎮壓著,也委實不能儘快撕扯出一個好局麵來,尤其是眼下,便是結盟,也隻能走渤海水路,聯通白狼衛跟渤海郡、登州這幾處地方。」
話至此處,黑延稍微一頓,語氣嚴肅了一些:「所以,咱們要先組個船隊,平日裡通商、傳遞消息、轉運物資,我不信你們不想要我們北地的皮子、鐵器、戰馬,我們自家也想要東境跟河北的那些家什物件……這樣往來幾次,大宗要害貨物走滿了,自然就信任了,那過個一年半載,誰要援兵救個急什麼的,也不是不行,何妨出其不意,來個海上背後突襲或者接應?至於說兩家再進一步關係,就得等幽州大營掉了,到時候隻在戰前再細聊也無妨。」
一番話下來,張行隻覺得渾身舒爽,遠交近攻、結盟互助、公平合理,要得不就是這個嗎?
於是當即點頭:「好說,就這麼辦!咱們是要歃血喝酒,還是要指著黑帝爺立誓?還是寫正經的文書?」
「隨便。」黑延放鬆下來,格外坦蕩。「要我說,都沒有先賣給我們送幾船漆器、陶器、瓷器、茶葉來的有用.....」
「這倒是。」張行也笑。那就這般定下?黑司命且在我們這裡多待幾日,走走看看,我這邊文書、盟誓全都給整一套,等那邊登州和渤海的海船彙集起來,咱們就一起交換文書、盟約定誓,對外公布?」
「好!」黑司馬拊掌來笑。我就知道此行會格外乾脆……賈越寫信過去時還有些憂慮,憂慮個什麼勁?腦子忘了,那也是北地的漢子。」
「不錯,我就這樣的漢子。」張行笑言以對,複又去看白沛熊幾人。「你們幾位北地漢如何?可要學賈越這般在幫裡留下?長些見識,學些東西再回去?」
幾人相顧一下,白沛熊站起來拱手:「俺們幾個過來就是聽到北地出了個真豪傑,張三爺乾的好大事,想來看看的,順便整了艘船,護著黑司命過來而已!」
張行大喜。
怪不得黑延也沒提這事,原來本就不是他的人,而且也沒提什麼黑帝爺點授……蕩魔七衛,組織度還真夠散的,還神權,怎麼就幾千年不倒呢?這邊說好,張行終於好像記起來座中還有幾個姓崔的了,於是趕緊來看崔肅臣:「崔二郎,咱們之前說到哪裡了?」
崔二郎沉默片刻,居然沒有如祖上無數經典案例那般搞出點什麼花招言語來,隻是心平氣和來答:「張龍頭,你之前問我們是怎麼看朝廷,怎麼看黜龍幫,又怎麼看曹善成的?我也答了。
張行恍然:「哦,對,那你的意思就應該是朝廷無道,暴君無行,但你們不準備反抗,也不準備聲討;至於黜龍幫和曹善成,都算是能整頓秩序的,你們誰也不支持?是這個意思嗎?」
崔肅臣沉默片刻,點頭應聲:「亂世之中,升鬥小民,求個護身符罷了……彆無他意。」
張行再度笑了起來:「可若是這般,你們求什麼護身符呢?你都說了,我們黜龍幫是講規矩的,你是滎陽人,我沒記錯的話,你兄長承襲的是東郡公,而我們幫內徐世英徐大頭領如今正做著有實無名的東郡公……我不信你不曉得我們幫內規矩和地方的穩定。」
崔肅臣一時無言以對,但還是勉力來應:「主要是清河這裡還不太清楚,而且事關全族生死存亡,不敢不來走一遭。」
「清河這裡不清楚是假的,怎麼可能不清楚?」張行還是搖頭,卻又點頭。「但後半句卻讓人無話可說,亂世之中,刀劍無眼,我看史書,以崔氏之清,張氏之華,盧氏之實,李氏之沉,於亂世中稍有強弱之分明,也隻能儘量敷衍於粗俗武夫,以求家宅安寧,這才延續至今……
隻不過,升鬥小民四個字還是虛偽了,真正的升鬥小民哪有資格說話?也看不到危險吧?此時,恐怕正在被曹善成編練城防呢!」。
在幾個北地人饒有興致的注目下,崔肅臣站起身來,愈發尷尬:「時窮勢窮,自保都難,委實慚愧於鄉梓。」
「你也不要哭窮。」張行擺手,嚴肅起來「既然黑司馬他老人家開了個好頭,我也不做什麼瑣碎事了……這樣好了,你若是非要護身符才安心,我給你,親筆文書,保你清河崔氏家宅平安……但你們須將家宅大小,仆從多少,授田分布一-與我報上來,否則我怎麼知道是你家不是你家的呢?而且,最重要的是,要將多少成丹、多少凝丹,多少奇經,多少正脈,有沒有宗師,都什麼年紀,是男是女,哪一支哪一輩也要報上來,否則,我怎麼知道你們有沒有跟朝廷勾結,準備做內應?」
崔肅臣沒說話,跟著站起來的什麼宇宙早已經瞪大眼睛,然後連忙擺手:「這如何能成?」
「首先……」張行坐在那裡歎氣道。「你們不來,我們黜龍幫也不是會破壞生產、劫掠私財的人;其次,你們便是來了,可若是族中有什麼塢堡據點,也還是一定會平掉的,高利債也一定會燒掉,官奴一定會釋放掉,私奴一定會官價贖買出來,對應的,授田也要重新來授,稅賦也要正常來收……但是放心,我們不搞株連,也不強迫參軍做事,隻是要摸清底細,這有什麼問題嗎?還是說,你們有什麼額外索求?」
崔肅臣沉默不語。輩分稍小、年紀也最小的崔元並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沒忍住來問:「若房氏如何?」
張行看了一眼來做中人的那個姓房的,毫不遲疑:「一視同仁。」
崔元並瞬間啞然。
而崔肅臣猶疑片刻,到底是沒再多言,隻是拱手來對:「張龍頭,容我等與族中做商議。」
「反正離得近。」張行笑道。「來去自由。」
崔肅臣苦笑,引得張行詫異。
陳斌終於開口:「龍頭這幾日忙著整軍的事情,不曉得前線的樣子,曹善成已經開始監視崔氏、房氏了,往來其實沒那麼輕易……隻讓崔七郎私下走一遭就好,其餘肅臣兄他們留在這裡住下便是。」
張行恍然,卻反而覺得人家曹善成這麼乾沒毛病……你崔氏和房氏不就是正在私通「反賊」嗎?隻不過沒談攏而已。
當然,這不影響他麵色如常:「那正好,就留在左近看看,看看我們黜龍幫如何做事,最好能看出來些施政得失,也好幫我們拾遺補缺。」
崔肅臣拱手應聲。
就這樣,今日的之會麵,到底是一分為二,一方痛快的不得了,另一方卻又隻能說是不歡而散了。
其實,與北地來人的見麵也不能說是圓滿,譬如賈越從被點破後就明顯不安,隻不過張行從聽到對方也是估計什麼點選後,心下對許多事情醒悟,反而懶得理會。
不然呢?還要再研究一下神學,勸對方成就心中蓮花盛開?
這事還不如清河崔氏的事情要緊呢?
「他們不是想做什麼大頭領,那是個人的事情,這些大家族沒那麼誇張,也沒那個本事直接管到個人行為,主要還是想要宗族特權,尤其是人身依附上的。」公房晚餐後,眾人例行討論,張行一語道破。但河北這裡,我連黜龍幫的大頭領都不給門戶私利,何況是他們?憑著一個姓氏,就要白占便宜?天下哪有這個道理?當日我還是個黑綬的時候,江東八大家都也抄了!」?
謝鳴鶴置若罔聞。
倒是陳斌,認真來答:「我待會和謝兄一起再去試探下崔二郎,這是個表麵文弱,心裡有丘壑的。」
「好。」張行點頭以對。「來戰兒的監軍司馬,肯定不
是虛架子……但是心裡也要有準備,這種世家子弟,最麻煩的就是糾結,什麼都糾結,既想進取事功,留名立業,又擔心會肇禍;既想安穩富貴,又不甘碌碌無為,不能掌握權柄.....說白了,是家大業大慣得,真逼到急處,就一條路了,反而沒那麼多事。」
陳斌重重點頭,似乎很認可這話,馮端也沒有吭聲,隻是坐在角落裡亂想。
就這樣,且不說張行如何,隻講陳斌與謝鳴鶴離開縣衙,往安排的住處去尋人,敲門之後便發現,四五人俱在,而且正在談的火熱,也是當場失笑,而談話著也隻是大笑,卻沒有避諱的意思......隻能說,果然是世族名士做派。
陳斌想了一下,直接含笑負手來問:「諸位,你們看我們張龍頭是何許人也?」
崔肅臣一聲不吭。
倒是其族弟崔宇臣當場來對:「咄咄逼人、絮絮叨叨、苛刻無禮,望之不似人君。」
一瞬間,謝鳴鶴和陳斌居然覺得很有道理……可不就是如此嗎?便是張行在此,怕是也要拊掌大笑,他一個穿越四年的鍵盤俠,要是能似人君,那可是真是天命所歸了。
孰料,一旁崔肅臣反而反問:「如二十六郎所言,人君當似何?」
屋內一片沉默。
半晌,崔宇臣才試探來答:「最起碼威嚴持重,不苟言笑,然而內裡聰明,言則必中,笑則施恩海內,怒則降禍萬裡?」
「如是如此,我還真見過這麼一位.....陳大頭領也見過吧?「崔肅臣歎了口氣。
「可不是嘛,如此之人,堪稱當世聖人,陸地至尊。」陳斌未及言語,謝鳴鶴先反應過來,然後忍不住大笑。可惜,這樣的聖人不能在河北作威作福,反而跑到江都讓江東江西淮南動輒降禍萬裡
了。」
崔宇臣尷尬到了極致,這才曉得,自己的理想型君王居然是那位延續了先帝打壓河北政策,甚至更進一步,幾乎毀了河北的活聖人。
「若是這般……二兄以為這位張龍頭如何?」崔宙臣趕緊轉移話題。
「依著我說,眼下局勢,說什麼人君太早了,而且這位龍頭今日置黑帝點選為無物,明顯也沒有稱王稱霸的姿態,年紀又那麼小,咱們妄自拿什麼人君來說話,本身就顯得不妥當。」崔肅臣誠懇來對。「至於雙方談事情,更是各有所求,且力有不同,也不必苛責。」
眾人紛紛頷首。
「不過,我當日正是因為這位龍頭作為才從禦駕那裡離職的,而且應該是前後腳順著東境往西的,黜龍幫起事以來,我也幾乎全在旁邊來看……所以,我其實一直在看這位龍頭舉止,對這位張龍頭的評價也是不少的。」崔肅臣繼續來言。「譬如當日此人殺張含,內史舍人、渤海封常在側,便朝南衙虞公來喊:「虞公,我早說,亂天下者,必此人也「!而我在路旁,滿地泥濘,潮熱難耐,不禁駐足而歎:「亂天下者,未必是此人,。」
眾名士各自一振。
而話至此處,崔肅臣稍一頓,其他人也都屏息凝神:「至於今日,思索他這兩年所有所作所為,所謂首倡抗魏,連烏合之眾,行淺薄之信,定粗糙之政,軍稍整、人稍聚、政稍平,如今沿途隴畝亦稍齊,則又添一語,那就是……安天下者,未必非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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