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範沉默片刻,認真來問:“李十二,你這是要頑抗到底了?”
“什麼叫做頑?”李清臣終於冷笑了一聲,算是有了點表情。“我若是頑,你便是逆……”
“逆也是你。”周行範深呼吸了一口氣,留下四個字,便居然勒馬回轉了。
片刻後,隨著周行範與範望稍作商議,黜龍軍居然是當場折返了……很顯然,現場戰力的不足使得周行範並無口舌威脅外的手段。
李十二郎難得出了口惡氣。
回到將陵,周行範、範望立即各自向張行請罪,換來的,乃是即刻率各自營頭全營北上長河屯田大營的軍令。
很顯然,正如李清臣所言,張首席此時的注意力全都在北麵,對這種不值一提的小事儼然沒有放在心上。
甚至,之前對那位劈山刀王臣廓的簡單切割處置,也有些像是在敷衍著推卸責任。
另一邊,張公慎來去匆匆,不過數日便穿越河間,連過清漳水、濁漳水、滹沱河、巨馬河,抵達了幽州,然後並未進入州治,而是直接進入了幽州南部的固安縣。
這是羅術的基本盤。
而羅術也早早等在了此處。
從時間上來說,十月間已經算是冬日了,而偏北的幽州地區也的確有了一絲明顯的涼意,這點從滿地枯黃落葉便可窺的清楚,張公慎便是踩著落葉,聽著最後的蟋蟀聲,迎著南飛的大雁,匆匆入城,見到了自己的“兄長主公”羅術,隻將張行口述仔細轉達。
聞得言語,隻在自家府邸堂上坐著的羅術也有些焦躁之態,居然直接起身,負手踱步不停。
“我自然想速速了結此事……此事就沒有比我更著急的。”羅術負手踱步不停,一時無力。“但時局有變,李澄這老小子走前給我下了套。”
張公慎一時不解,便隻看向坐在一旁的白顯規,後者是諸多結義兄弟中較為年長的一個,素來也有謀略,一直是羅術左右手。
白顯規當然沒必要隱瞞,立即告知了張公慎原委:“李澄走之前,情知道咱們將軍是幽州本土最孚人望、最年富力強、修為最合適的一位,卻還是專門留了公開的言語跟書信,並朝東都上書,舉薦了賀蘭適……”
張公慎瞬間醒悟:“這是將軍平日裡跟李立爭執太多,再加上之前李澄病重,將軍過於急躁,徹底惡了李氏父子。”
“自然如此。”白顯規無奈道。“但當日若咱們將軍不屢屢為本土軍官們出頭,哪來的眼下威望?”
“這倒也是。”張公慎點了點頭。“而且現在的問題是該如何應對?有說法了嗎?”
“沒有。”白顯規黑著臉做答。“將軍幾次去信,並著了許多人去做中人,可那賀蘭適自詡得了李澄言語與正式舉薦,絲毫不讓……”
“賀蘭家在安樂郡根深蒂固多少代人,自家是成丹,還有個凝丹的弟弟,還有趙八柱這個聯姻的中郎將做支持,確實是個麻煩事。”張公慎認真分析。“不過,幽州本營這邊還是支持將軍的多一些吧?”
“五日前還能這般說。”白顯規越說臉色越難看。“但現在嘛……就是五日前,賀蘭適將自己十七歲的侄女嫁給了死了兩年老婆的魏文達。”
張公慎目瞪口呆:“魏文達三十九還是三十八,我怎麼記得隻比咱們將軍小幾歲呢?他女兒是不是十四了,還說要跟咱們公子結親來著?”
“這些都無所謂。”羅術停下腳步,坐在了主位上。“問題在於,因為之前於叔文在北地西路坐鎮,咱們幽州大營就沒安排宗師,而宗師以下,幾個成丹高手裡,魏文達的修為明顯高了我們其餘幾人一籌,這還不算,李澄父子走前專門支開我,越過我將李立的部眾托付給了魏文達這個第三中郎將……這廝現在守著幽州城本據,掌握著兩個中郎將的兵馬,城內武庫、倉城,城北馬廄也都在他控製之下,算是威望卓著,這一聯姻,也算是站了隊,自然引得許多將軍直接轉了向。”
“這是釜底抽薪。”張公慎想了一想,脫口而對。
可不是嘛,羅術之前之所以能壓得過那些周邊小郡裡的地頭蛇,靠的就是他本人是在幽州城本據領兵,畢竟幽州對於燕山周邊其他州郡而言過於強大了,而之所以壓得過那些幽州大營裡的外來關隴子弟者,靠的是他算幽州本據這裡最出色本土將領。
所謂會畫畫的裡麵最擅長作詩的,會作詩裡麵最擅長畫畫的,湊活湊合他是平均分最高的。
而現在,幽州城落入到了對手控製下,好像優勢一下子就沒了。
“得想個法子。”聞得此言,羅術仰頭來歎。“若是不能速速了結此事,奪得幽州,無論是幽州生內亂,還是黜龍幫與河間之間生大亂,薛常雄都很可能會直接入主幽州;而若要速速了結此事,卻偏偏被賀蘭適下了步釜底抽薪的妙棋…………不瞞公慎,得到消息後我便替信兒求了魏文達女兒,他回信卻隻是敷衍……所以公慎,你可有什麼計策教我?”
“我有兩個稱不上計策的法子。”張公慎想了想,認真來言。“事到如今,要麼學黜龍幫那般立個舉手的規矩,公開發出號召,將幽州上下登堂入室的人聚在一起,選出來一個總管,將軍畢竟經營多年,優勢或許還是有的;要麼,選擇帶著咱們自己的兵,順便邀請些靠譜的其他援兵,迅速擊破代地二高或者恒山王臣廓……建立起營救李澄父子或者替幽州大營擊敗外地的聲望來,然後帶兵回幽州,光明正大取下幽州城,然後自封總管。”
“兩個計策都是可行的。”瞅著房頂的羅術眯了下眼睛。“但後一個太慢,怕是來不及功成,那邊薛常雄跟黜龍幫便打起來了,薛常雄這隻病虎也直接趁勢入了幽州;而前一個不是不行,魏文達跟賀蘭適都沒有在幽州搞脅迫與刺殺這個膽量,可是,便是靠這個法子得來了這個總管,我恐怕也沒有足夠威望,日後要被這些人鉗製。”
說著,羅術也不正經坐好,也不去看尚在堂中立著的張公慎,而是微微扭頭看向了一側白顯規。
“若是從第一個法子來講,其實我們可以反向而為。”白顯規忽然開口。“能不能兵行險著,假裝開這個會,趁著魏文達在城內,賀蘭適在安樂郡,然後途中設伏,集合我們兄弟之力,用十八騎組成的陣法處置了此人本人?然後再攜此威,去幽州城控製住魏文達,繼而把控幽州全境局麵?”
張公慎心下一驚,繼而搖頭:“將軍。我有一言不得不說,那就是在這天下間想要做大事,總要些正大光明的東西才行,處置了賀蘭適不是不可能,但為此壞了人心,引來不服,將來卻總是要還賬的。”
白顯規和羅術齊齊一愣,繼而對視一眼。
然後,張公慎猶豫了一下,搶在兩人之前繼續言道:“不過,若是將軍與白兄早有計算……我此時糾結,反而顯得不切實際。”
這使得剛剛再要開口的羅術與白顯規安靜了下來。
片刻後,羅術忽然起身上前,然後反過來安慰一下了對方:“僅此一事,下不為例,事情若成,必與諸位兄弟共富貴。”
張公慎一如既往的沉默著點點頭,他曆來如此,不願意張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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