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善葉如釋重負,這就好辦了。
不過,正是因為如此,他不免要認真詢問「可……為什麼呢?數日前段公還在催促我們,還為白公做言語。」
「就是因為這個。」段威以手指向了對岸。
鄭善葉詫異去看,一時不得其解。
「你須曉得一件事。」段威也不遮掩,而是從頭說來。「我段某從來都不是什麼白公的下屬,也從未效忠於他,隻不過,江都那位聖人做得事情太過頭了,不說三征什麼的了,隻是當日穆國公、衛尚書之類的事情,我心中便已不能平……當然,根子是三征,所以一定要對付曹皇叔跟曹魏!所以這件事情上麵,我與他白橫秋確係是同仇敵愾。但也正是因為如此,他白橫秋但凡也擺出一點曹氏叔侄的架勢來,我自然也可以對他不滿。」
說著,段威指向了河對岸的戰場「若如前日,咱們大軍能不能抵達都不好說,我以友軍之身稍作操勞那是理所當然,而若眼下,咱們拚了那麼大力氣,好不容易維持著部隊過來了,他卻不用我們?是什麼意思?黜龍賊是為黜龍賊,是東齊故地英傑所建,那張三郎我在紅山又見了,果然不是個凡俗造反的,這般架勢,注定了是咱們關西人最大的對頭。而他白橫秋這般行事,到底有沒有為了能在河北、關西把自己獨一份的身份給立起來而的意思?又有沒有為了這個心思而耽誤戰事?而若是這個姿態,又像不像一個人?像不像那幾次大戰?」
「立身份必然是有的。」鄭善葉苦笑道。「必然是有的……但耽誤戰事……未必有吧?所以像不像誰委實不敢說。」
說著,鄭善葉微微抬頭,眯著眼睛看向了對岸,那意思很明顯,這個戰局,這個形勢對比……無論是兵力還是那視覺效果更明顯的空中棋盤,都隻是太原軍占據絕對優勢而已。
「我其實也覺得未必會耽誤戰事。」段威想了想,也笑道。「但我到底比你們大幾歲,見得戰事也多一些,卻有些彆的看法……依著我個人見識,真氣軍陣這個玩意,就好像人的修為一樣……隻有修行者結成的軍陣,相對於未結陣的人而言,便如凝丹高手於奇經、正脈一般,真氣不儘,便可如金鐵臨土木,拚的是修為高低、人數多寡;
「而若是這種結合了軍陣的真氣大陣,一旦立起來,不管大小、強弱,那便如宗師拔地而起一般,是生根的,這個時候,勝負就有了那麼一點說法,因為它就要拚人心的堅定、天意的垂青、地域的控製了……
「所以,黜龍賊既是立起軍陣,便有了一分的勝算!」
「一分……」饒是鄭善葉素來不苟言笑,此時也不禁失笑。
因為,確實可笑。
戰無不勝的大宗師都可能一口氣沒上來直接大河邊撅了呢,老牌凝丹被人在被窩裡捅死的事情就發生在河北,大魏剛剛滅掉東齊南陳才幾年,什麼事沒有個一分?
他鄭善葉現在過去,亂軍中刺殺白橫秋,隻說白三娘從河南去打東都了,趁對方一愣神的功夫,說不得也有一分勝算!
「除此之外,」段威絲毫不亂,繼續言道。「一方是攻,一方是守,攻須全破方為勝,而守則不潰則為勝,所以,黜龍賊又得兩分勝算。」
鄭善葉這次不再笑了,而是認真點頭,這確實是一個必須要重視的問題。
不過,他旋即肅然,並以手指向了幾乎已經來到自家頭頂的棋盤「是這樣的,但也並非全然如此,黜龍賊隻是有區區三分成算擋住英國公今日落下的這幾手而已,那麼便是英國公今日一擊不成,又如何呢?後麵還有一子接一子呢,棋子之外還有棋盤呢,總少不了!我們沒有參戰,薛大將軍也沒有來。」
「我可不以為然。」這次,又輪到段威來笑了。
鄭善葉一時不解。
而段威也沒有遮掩的意思「道理很簡單,無論是不是白橫秋,加不加我們,對上黜龍賊而言,隻有今日這幾手棋是帶著所謂絕對勝算落下去的!一旦不成,氣勢顛倒,後來黜龍賊想維持,便總有法子維持的,反之,白橫秋這廝若是因為自己的輕敵、雜念,而失了這前幾手必勝的局麵,那後來想要維持,隻會越來越難。」
鄭善葉沉默了下來,他其實是忽然醒悟了過來,說了半日,段威都是把白橫秋比作江都那位……那位離死不遠的聖人了。
但這個,未免有些偏頗。
段威似乎察覺到了身側將軍的心思,隻是再度看向對方,便當場負手失笑「當然,這些都扯遠了,我之所以說這些,其實隻是一句話,那就是剛剛見到黜龍賊這花一樣的大陣一起,再加上之前在紅山上的見聞,不由的就想起了當日一征時在落龍灘見東夷軍水上起陣的架勢……後來的事情,誰也沒想到的!」
鄭善葉肅然來對「段公,東夷再怎麼出乎意料,都動搖不了中原根本的。」
段威也愣了一下,卻又隨之來笑「不錯,賊就是賊,東夷也隻是夷,邪不勝正!他們贏不了!」
鄭善葉重重頷首,繼而再言「至於說今日之勝負,也不必過於糾結,恕屬下直言,今日之戰,隻在日落前就定然分出結果,要麼是太原軍破黜龍賊軍陣,要麼太原軍不能破陣,然後英國公絕不會拖延,隻親自動手,直接落下那一子。」
「有道理。」段威依舊來笑。「看著就行,勝負他們來定,而我們隻要定下心來,提醒自己不要跪的那麼快,省的把一些人給慣出毛病來。」
鄭善葉點點頭,終究沒有忍住「出兵許多日,未見段公笑顏,今日歡樂何其多也?」
段威明顯
愣神,然後再三來笑「我年輕時多笑,從軍也笑,但後來做官做大了……或許就是從一征開始,漸漸就不能笑了,非但不能笑,反而漸漸嚴肅……而如今,許是知道曹林一敗不能起,大魏要無了,心中快慰,又開始笑了。」
鄭善葉無言以對,隻能安靜隔河觀戰。
而段威卻隨即眼神縹緲,不知道想到什麼地方去了,連身前漸漸激烈到白熱化的大戰都沒了注意力。
黜龍軍梅花大營的核心將台上,張行安靜的坐在那裡,一聲不吭了許久,而隨著外圍軍報不斷口頭傳達過來,在雄伯南這裡彙集,旁聽了一切,外加直接感受著整個戰場真氣波動的他心中對戰局稍微有了點數。
「你們說,若我們就這般守下去了,白橫秋本人應該會出手吧?」就在這時,對戰局同樣有了猜度的雄伯南看向了身側張行、崔肅臣等人。
「會。」崔肅臣麵無表情,率先來答。「此人處心積慮,一朝便出全力,如何會惜身?再說了,局勢如此,咱們跟他們比,其實不就是差個大宗師嗎?如我所料不差,非但今日會出手,而且會很快出手,隻要前線稍緊,雄天王一動手,他便會來!」
雄伯南點點頭,然後神色複雜的看向了頭頂的棋盤,其中憂慮不言自明。
周圍人曉得,雄天王這不是因為自己注定要跟大宗師直接對麵而憂慮,而是擔心一旦大宗師真的掀翻了大營,黜龍幫未免前途堪憂。
而這一點,其實眾人這些天都忍不住去想過許多的,隻不過被戰事逼著,沒法想太多罷了。
但如今,真的是棋盤懸天了,也躲無可躲了。
崔肅臣見狀,本能想要勸一勸,卻不知如何開口。
而就在這時,張行張大首席終於慢悠悠開口了「我剛剛想了一想,才發現白橫秋這廝,居然生平為主將時未有敗績。」
饒是雄、崔二人都是立場堅定之人,聞得此言也不由目瞪口呆……這話是能在這個時候說的嗎?
「不過,這應該就是我們的勝算所在。」張行沒有去看幾人,也沒有去看天上,更沒有去看周圍戰事,隻是坐在那裡,若有所思。「因為白橫秋這個人,居然沒有參加任何一次征伐東夷!」
「沒有征過東夷,不是好事嗎?」雄伯南終於忍不住來問。
「這就是問題所在,以前是好事,現在未必。」張行懇切來答。
ptd,要是平時無論啥玩意咳出血痰來我一定都瘋了,但知道是這玩意後反而無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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