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陽城南三位宗師的威風一顯露出來,隻覺得天塌地陷的羅信咬緊牙關,立即按照原定計劃,下令全軍三麵出城,北向而逃。
然而,兩邊部隊逃出去,便有言語過來,說是東西兩麵都有黜龍賊成建製大隊遠遠來夾,此時太陽出來,俱是赤色衣甲,宛若火海自兩麵來燒……更要命的是,兩麵的中心旗幟居然都是徐!
羅信目瞪口呆,卻連登城看都不敢浪費時間,隻是催促全軍加速,扔下瓶瓶罐罐,儘量北走,否則真要是被堵在這城裡被人一鍋端的。
可還不算,很快就有人再來彙報,城北官道上又來了一彪騎兵,他們格外悍勇,殺傷無算,出城的兩名將官俱被擊殺,成建製的集群也被衝散無數。
羅信立即曉得這是黜龍軍的設計,三麵堵住,放開一頭,卻又以精銳部隊在頭前打散陣型,然後就是幽州軍建製全無,被人如攆鴨子一樣在大平原上給攆到下一個據點……而考慮到高陽算是幽州軍此時布陣的中心點,此番要是被對方打散了,那就是一半左右的兵力,再想收攏可就不是靠誰的本事的事了。
生死關頭到了!
原本還想壓陣的羅信無可奈何,立即披掛上馬,提槍出城,正是一副銀槍白甲白馬的英武之態,卻是遠遠便看到一名黑甲大將騎在一匹紫黑色怪異龍駒之上,肆意屠戮幽州軍骨乾,不由怒從心起,當場大喝一聲,便提槍上前去戰。
反倒是那身形雄壯的黑甲騎士大略勒馬回頭一看,好像被對方氣勢嚇到一樣,明顯頓了一頓,方才打馬迎上。
片刻後,雙方臨近數十步,羅信陡然一驚——這分明是自家表兄!
這是要兄弟相殘?!
然而,無論是考慮到對方跟黜龍幫首席的私人關係,又或者是對方老家登州現在的歸屬,兄弟相殘不也是理所當然嗎?
念頭隻是腦中一閃而過,但卻明顯影響到了羅信的陣上發揮,雙方交馬時,其人斷江真氣釋出,卻隻覺得放的晚了,這一槍怕是要白給。
孰料,黑白兩柄大鐵槍當空相交,羅信隻覺得手臂微微發麻,料想是對方那奇怪的雷係真氣所致……可也就是如此了,對方真氣似乎也不是太足,而且沒有感覺太強的力道……其人不由心中恍惚,然後馬上意識到,對方應該跟自己一樣,也是觸動於兄弟相殘之事了。
一念至此,羅信心中微動,再度勒馬回頭,就在城北的官道上與自家表兄再度臨陣衝鋒。而周圍士卒此時早已經散開到兩側,將整個官道給讓出給這對表兄弟。
黑白二將二度交馬,不能說出乎意料,雙方力道還是不足,似乎都有保留,但實際上,羅信早已經被逼到牆角……三位父親的生死,整個幽州軍的存亡都在眼前,如何還能為一個表兄動搖?
故此,雙方交馬之後,早已經悄悄踢開馬鐙的羅信忽然運轉全身真氣,就在馬背上騰起,而且騰起之時居然就在馬背上方七尺內的空間中完成了一個空中翻滾回轉,斷江真氣淩厲,槍尖一抹淡金色劃過,乃是淩空回馬一槍,真奔秦寶後心而來。
且說,但凡是人相對,最難得的便是出其不意……出其不意,童稚可殺壯漢,凡人可誅凝丹,弱兵可襲強軍,羅信這一招,便是殺機儘顯,努力一舉,以求儘力挽救大局。
這時,秦寶察覺到身後真氣翻滾,側身回頭一看,正見到對方翻滾之中鐵槍來刺,可自家手中大鐵槍在另一側早已經來不及調轉格擋,便是縱馬跳躍與個人騰躍怕是也躲不開這一槍。
也是不由心驚肉跳。
然而說時遲,那時快,秦寶心驚肉跳之餘,幾乎是戰鬥本能一般,就勢單手拿起掛在馬後的大鐵鐧,激起電光同時,狠狠砸向刺來的鐵槍槍尖。
兩者兵器交彙,這一次,倒是都用了十二成的力氣和修為了。
不過,秦寶到底是後發臨時應對,所以長槍刺來,手中鐵鐧根本不能支撐,當場便脫了手,一時狼狽,而羅信卻隻是歪了槍尖而已……可這就已經足夠了!
兩人心知肚明,這一招到底是羅信來攻,來做偷襲,此時被秦寶砸偏槍尖,便是羅信失手,尤其是雙方兩軍不對稱的大局擺在這裡。
故此,失手之後,狼狽不堪的人馬上變成了羅信,他揮動刺偏的長槍,在地上一擺,轉身一個騰躍,再度飛身上馬,就勢北走。
不走不行,因為伴隨著剛才那一招回馬槍,那些格外強悍的黜龍軍騎兵立即放棄了外圍截殺,反過來朝此處蜂擁。
既與表兄交手,他哪裡還不知道,這必是踏白騎!
這幾百騎全是奇經,一旦被粘住,便沒有生理!更何況,踏白騎在此,張行也必然在此,說不得就有七八個成丹在兩邊田埂上看著呢!
這還打個什麼呀?
實際上,羅信狼狽逃竄之時,連對表兄偷襲的羞愧都來不及,隻有一個念頭而已,那便是黜龍幫的高手如何這般多?
宗師多,成丹多,凝丹多,奇經居然也能在正常的編製外湊了個幾百人的踏白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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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打?
太陽升起,高陽城內能做主的兩名幽州軍大將一個生死不明,一個狼狽逃竄,幽州軍自然也是全線失控,大舉北走,早就預備好的黜龍軍立即開始了有序的兜後追擊……李定所言最關鍵最後一舉儼然已經成功。
但是,理論上似乎還是有一個破綻。
要知道,黜龍幫是夜襲,幽州軍也是夜間被動接戰,雙方都是邊走邊戰了一夜,在體力上算是半斤八兩,不然黜龍軍也不會在高陽臨時調整布置了,但就在這個戰場上,隔著一條河,大約四五十裡路的距離,還有一支紙麵實力很強的部隊——河間大營的三萬眾。
這是大魏官軍的遺留,軍械完備、建製成熟,還摻雜了許多河北本地豪強世族的精英,外加一個身為宗師的薛常雄。
如果,如果說這個時候,就是黜龍軍主力以高陽為核心分部比較分散的時候,因為疲憊和驅趕敗軍而緩慢行進的時候,也是黜龍軍與河間城直線距離較近的時候,河間大營的三萬大軍立即主動渡河來戰……那即便是高端戰力缺乏,可以生力軍來對作戰了一夜的疲憊之師,河間大營也足以讓黜龍軍傷筋動骨了。
反過來說,如果河間大營不能及時渡河,黜龍軍到底是趕著幽州軍往北走的,那越走越遠,你河間軍就怕再難趕上了。
高陽城內外已經一團糟,到處都是鐵甲真氣下的生死無常,而相隔數裡之外的田埂上,張行認認真真吃完餅,依舊坐在地上不動,甚至有閒工夫來看腿彎下的螞蟻搬餅渣。
而過了好一陣子,其人方才抬頭,就在春日早間的晨光下來問身前負手直立之人“徐大郎和馬分管走了多久?”
“一刻鐘?”
“那薛常雄會渡河嗎?”
聽到這裡,被問之人,也就是李定了,終於嗤笑一聲“你不是說,但凡你再操心軍事,就要回鄴城吃炸麵團嗎?”
“我是說我若是操心軍事,你和徐大郎該去吃炸麵團。”張行眼睛明顯還在螞蟻上麵。“何況我也不是問軍事……”
李定愣了一下,然後緩緩來言,卻反而人有些猶疑起來“薛常雄應該會渡河吧?畢竟,按照俘虜的說法,河間一開始就是詐降,這也符合薛常雄拿捏不下來的性格……不過,河間大營想要倉促中全軍渡河,未免也有點艱難吧?最多是先來部分精銳。”
張行點點頭,隻若有所思。
“且不說薛常雄,你準備怎麼處置河間大營其餘的人?”李定倒是順著這個話題來了興致。“我是說那些沒渡河的人。”
“若是他們沒有渡河,就按照之前約定給待遇。”張行終於抬頭。“包括薛常雄,隻要他沒渡河來戰,也按照約定來……不能因為一些幽州軍的俘虜說些什麼,就認定了什麼,誰也不能保證是羅術父子哄騙手下人。”
“你倒是大度。”李定再度笑了起來。“所以才問這個嗎?要是薛常雄真不來了,真當了一個龍頭到時候怎麼對上陳總管?”
“大丈夫能屈能伸。”張行不以為然道。“他若能不渡河,便是自己想明白了……便是真不想對上陳總管,回東都、關西總能妥當吧?”
“回關西……白橫秋也不會讓他妥當的。”李定幽幽來對。“依著他的性格,也不會受這個氣的。”
二人沉默片刻,張行終於也不計較什麼螞蟻了,而是起身與對方並列,手搭涼棚看了下東麵高陽城的情況,眼瞅著似乎是某個營頭已經入了高陽城,複又忽然開口“之前俘虜的幽州軍怎麼說,也要十一抽殺嗎?”
“我建議按規矩來,主動交戰的、頑抗的,就好像那齊紅山部,該抽還是要抽,不然人家侯君束不是白降了嗎?”李定言語飄忽。“我其實曉得你的意思,你是覺得這河北掃蕩起來明顯利索,馬上整個河北都要納入治下了,這個時候還要殺人未免會引起地方反感……但凡事要講規矩,河北容易,它處未必容易,尤其是關西、東都,很可能要長期對峙,要打多次大仗狠仗,若不能嚴明法度,是要出岔子的。”
張行眯著眼睛默不作聲。
而李定猶豫了一下,繼續來言“更有甚者,真要是對北地、巫族、東夷、南嶺做征服時,有時候反而是要下狠手的……你要有心理準備,否則必受其禍。”
這次張行反而點了下頭,表明認可。
數十裡外,滹沱河南岸,河間大營薛常雄處幾乎與張行這邊同時用早飯,而張行開始看螞蟻的時候,薛常雄也放下了碗筷,但他並沒有著急離開總管府,反而是披掛整齊的坐在原地等待……他要通過自己的軍令反饋來確定城內外各部傾向,然後進行針對性行動。
畢竟,經曆了完整三征的薛常雄心知肚明,就算是按照原計劃按部就班的煽動、欺騙,都肯定有人不願意跟黜龍軍交戰,遑論現在倉促啟動?
所以,他必須要殺雞儆猴,或者私下動之以情。
而果然,早餐後,隨著部隊開始集結……城內的部隊還好辦一些,畢竟就是在主帥兼宗師的眼皮子底下,而且普遍性是薛常雄子侄和本部控製的嫡係,所以雖然行動緩慢,卻沒有聽到哪裡有異動或者不動的……但是,原本安置在城外周邊營寨內的那些部隊,也就是來自於河間城以外、原本河間大營三郡地盤內的其他各處兵馬,此時卻是異常頻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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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有參軍來報,城南部分部隊有異動,軍令下達後,很多士卒都產生了動搖,正在鼓噪南歸。
這是理所當然的,因為這幾支軍隊之前駐紮在清漳水與濁漳水之間,是河間的南線防禦部隊,而此時他們的常駐地,甚至可能是很多人的家庭與家鄉所在,已經被竇立德控製住了,之前他們的友軍及其統帥,也就是王伏貝營,也在彼處……更重要的是,從河間城南放肆的南奔的話,下午就能回到家裡,這種情況下,如何還要南轅北轍往北渡滹沱河去與黜龍軍作戰?
“總管。”慕容正言原本一直陪著坐在堂上,此時終於窺到機會,便努力來言。“城南讓我去吧……”
“你去不行。”薛常雄抱起金盔,回身來對,卻麵無表情。“你也是本地人,雖然有些威望,卻不好殺人,也未必能殺人……而南線部隊距離家鄉最近,若不能速速鎮壓,怕是要直接逃散,待過了濁漳水,追都追不到的。”
慕容正言心中歎了口氣,隻努力再來言“若是如此,總管,讓我陪你一起過滹沱河吧。”
“不必。”薛常雄依舊平靜。“河間城還指望你呢,若是這裡沒有放心的人,怕是我這個河北行軍總管過了滹沱河就無家可歸了……”
說著,其人到底是走出了總管府大堂。
來到堂外,春日的陽光自東麵射來,照的這位宗師一時睜不開眼,眨巴了幾下方才適應,再上馬向南,不過片刻便率數十騎親衛出了河間城南門。
然後,其人忽然在吊橋前的官道上勒馬,回頭去看,正見到城門洞上寫著兩個大字——河間。
薛常雄心中微動,不由來來問左右“河間河間,是不是說河間郡與河間城被夾在漳水與滹沱河兩河之間的意思?”
周圍人立即應聲,但隨即又禁不住麵麵相覷……這位總管來到河間五年,居然現在才知道河間的意思嗎?
而薛常雄也沒有解釋什麼,隻是歎了口氣,便繼續往前麵已經明顯騷動的軍營而去。
這個時候,天已經大亮,尋常百姓也都開始起床活動,不過,遠在數百裡外的鄴城行宮內倒是整夜都燈火通明,而本該上午才來接班的文書總管陳斌更是一大早便起床來到了行宮前半段的辦公區,還在大殿側麵的飯堂用了廊下食。
吃完之後,似乎是有些遐思,又或許是單純不想去擾亂正在大殿內值班的柴孝和,其人居然沒有進入大殿,反而是坐在廊下案前發起呆來。
且說,陳斌一貫嚴厲,甚至有些刻薄,而周圍負責後勤轉運的參軍、文書們這幾日也是忙碌,看到這一幕,更是全都繞著走。
但也有不怕的,須臾片刻,原本準備過來用餐的魏玄定看到了這一幕,連飯都不取,便直接落座,然後順勢開口“陳總管是擔心前方戰局?”
他們是鄴城這裡極少數知道黜龍軍可能會夜渡的人……但也是知道可能會,並不曉得黜龍軍眼下情狀。
“怎麼會呢?”陳斌回過神來,不由笑道。“我本是河間大營的監軍,又是黜龍幫大行台的總管,兩家什麼實力,沒有比我更清楚的了,這一戰,隻求河間的話,便是幽州人來援,也是十拿九穩……實際上,魏公想想就知道了,早在去年我就建議首席提前發動北伐,那自然說明那時候我就已經覺得勝算極大了,何況是現在?”
魏玄定恍然。
確實,無論如何,眼前之人正是對此次黜龍軍北伐勝負最有發言權的那個。
他說十拿九穩,那就應該是十拿九穩了。
“所以無論如何,河間都是穩的了?”魏玄定點點頭,本想繼續來問,但心中莫名一轉,話到嘴邊又溜開,隻說了句閒話。“可要是這麼說,首席也是真能忍得住。”
“就是因為能忍住,才會有十拿九穩。”陳斌幽幽道。“我現在看出來了……爭天下,一個是兼並擴張,就是首席說的滾雪球,越滾越大,地盤大、人多,就更強更厲害;另一個則是不能犯錯,犯大錯,內政外交,職事修為,文書武力、財帛人心,千頭萬緒,哪個都是關鍵,而隻要有一個關鍵壞了事,雪球也就散了。”
話到這裡,陳斌忽然冷笑一聲,然後正經看了魏玄定一眼“這事上,首席是個正例,好像天生曉得造反奪天下一般,薛常雄就是個反例,亂世的關鍵他天生的什麼都不成!”
“我之前就想著,陳總管應該是在想河間的故人。”發現沒繞過去的魏玄定歎了口氣。“還想避開的。”
“到底是多年故舊。”
“必死無疑嗎?”魏玄定忍不住繼續來問。“真不會被大勢壓倒,順水推舟嗎?多少英雄豪傑不都也是如此?”
“之前我跟竇龍頭有爭議,我覺得薛常雄一定是詐降,他覺得河間大營一定是真降……現在想想,其實我倆沒有衝突,因為河間大營是河間大營,薛常雄是薛常雄。”陳斌麵色複雜。“他這一次,一定是眾叛親離,也一定是寧死不低頭……我可是太曉得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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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魏玄定狀若信服,心中卻不置可否……不止是心裡不大信,也是忽然又覺得,隻要曉得前方穩勝就行,薛常雄生死何足輕重的意思。
“隻不過,我心裡也曉得,首席這般堂而皇之的連番敗他,按照他的性格,心裡八成已經服了。”倒是陳斌,事到如今,有些話不說出來心裡也不能痛快。“他本可折服於首席,認下黜龍幫的,這樣最少落得一個平安渡過亂世,卻因為還有一個我,所以低不下頭,以至於立身河間,前不能渡,後不能渡,最後隻能身死他鄉……不免有些感慨。”
“原來如此。”魏玄定是來勸。“可若是此人是個放不下的,便是沒有陳總管,說不得也會因為竇龍頭放不下的……何必非要往自己身上來掛呢?”
“我如何不曉得呢?”陳斌終於也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來。“我怎麼想,都怎麼覺得他是自尋死路,活該有此一死!不說彆的,隻為他一人執拗,一人不能低頭,總會有千百人甚至更多人為他而死,隻此一事,他也死而無屈!唯獨人非草木,曉得歸曉得,卻始終心不能平……”
魏玄定終於不說話了,他明白,薛常雄生死定論的消息傳來之前,這位總管是不可能平複的。
另一邊,薛常雄早已經來到了城南四五裡外的軍營內,然後開始殺人了……城南不過四五千人,兩個郎將都是河北本地人,卻隻有一個凝丹,正站在薛常雄身側瑟瑟發抖……滿營上下,對上宗師之威、總管之權,竟是俯首帖耳,再不敢言。
殺了足足三十多個鼓噪之人後,薛常雄終於開口“全營開拔,現在就出發,先入城中,尋慕容將軍指派隊列,準備渡河。”
兩名郎將立即下拜,口稱遵命,然後即刻組織部隊先行入城歸入北渡序列,不敢有半點懈怠。
而薛常雄也立即起身離開,卻沒有入城,而是轉向城東……沒錯,就在剛剛殺人的空隙,城東那邊也出了點亂子,而考慮到城東不過隻有兩三千人,自然也是手到擒來。
也就是薛常雄動身沒多久,數騎便飛馳到城西大營。
城西大營的光景就與他處不同了,首先是博陵、信都兩郡都在河間西麵,部隊天然彙集至此;其次是原本方案中,黜龍軍自西南麵而來,所以不管是防備還是方便改編,此處兵力都足稱雄厚。
實際上,城西的營地裡,兵馬數量足足過萬,對應的,此處將佐也是最多的,來源也最駁雜。
這種情況下,這些人留意薛常雄的反應和動向,也屬於常理之中。
回到眼下,數騎來到城西大營,分散而去,其中兩騎則直奔此營中軍處,來到一麵高字大旗前一起下馬,然後一個往夯土將台上走,一個往將台後麵的中軍帳中來走。
很快,一名年輕將領從中軍帳中走出來,上了將台,陽光一照,才看到他麵色鐵青。
“叔父,總管真要背信棄義,去偷襲人家嗎?”年輕將領來到將台上尋到一人,明顯言辭失控。
“總管過不了那個坎。”將台上立著的大將,正是如今的幽州軍第三號人物高湛。
高湛一開始就是河間大營的重要人物,竇丕戰死、河間軍大舉征募河北本地士卒後,地位就更是明顯……如今自然是西營的主心骨。
至於喊他叔父的,也不是姓高的,而是一個姓鐵的,喚作鐵子成,乃是高湛妻族在信都的世交子弟,如今也是一個郎將,被高湛用作心腹使用。
“這個坎那個坎,什麼大丈夫生於世間……誰不知道他就是拉不下臉對上陳司馬?!”鐵子成一口戳破。
高湛沉默了一下,正色更正“不管如何,那件事是陳司馬做的不妥當……”
“我不以為然。”鐵子成扭過頭去。“陳司馬那事,到底是他薛大將軍處事狠戾,行事不公!”
高湛歎了口氣“上下尊卑擺在那裡,當時陳司馬是臣,總管是君,以臣悖君,怎麼都是臣的過……”
鐵子成聞言獰笑一聲“便是退一萬步說,是陳司馬叛了他,他拉不下臉,可為何要拉著我們河北人與他送命?!”
這一次高湛沒有駁斥,而是沉默以對。
“叔父。”鐵子成見狀進一步言道。“陳斌過去,就是執掌太阿的南衙相公,王伏貝過去,也能靠軍功升到大頭領,馮公也是行台副貳領太守……我不是說叔父你去了就如何,但無論如何都能講人家張首席是個有度量、用人不計出身的人吧?無論如何,咱們到了鄴城,總不是無根之木無源之水吧?以你在河北本地的根基和威望,保底也是王伏貝那種軍將,往上則是上無止境的,何必在這裡為這位總管吊死?”
“子成。”高湛認真聽完,終於開口。“我曉得因為馮公的緣故,你與黜龍幫接觸良多,也曉得你的一些道理,大局如此,我是不會強做遮掩的……可現在的問題在於,凡事不止要講前途還要講眼下,不止要講利害還要講成敗……一則,薛公金刀在手,想要魚死網破,而我們若要強為,怕是反而就做了那張網;二則,無論如何,他對我有知遇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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