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四日,滹沱河徐水一戰結束後隻隔了一日,稍微收攏彙集了一下兵力,黜龍幫首席張行便親自兵發幽州。
兵力不多,張行為首,外加王叔勇、徐師仁、賈越、元寶存、王雄誕、張公慎、竇小娘、蘇靖方八營,以及秦寶所領二百八十七騎準備將構成的踏白騎,還有馬圍帶領的一整隊五十名參軍、三十名文書。
當然,大頭領、宗師牛河隨行,新降的侯君束也隨行。
此外,張行還召喚了在鄴城的封常、許敬祖兩名分屬文書部與軍務部的高階文書,讓他們帶著人即刻從鄴城前來隨軍。
一同準備越過徐水的,還有李定為首,張十娘、劉黑榥、翟謙、馮端、房彥釋、蘇睦、韓二郎、常負、樊梨花等頭領帶領的另一部隊集群。
他們的任務是協助張行攻下河間到幽州城下通道上的良鄉、涿縣、固安三城,然後就要轉向西側聯合李定留在彼處的兩個營,構成一個針對西線的重兵集團,控製原本要落袋的博陵之餘,還要尋機對河北平原西北角的代郡、上穀、恒山三郡下手。
與此同時,張首席手書指令,以雄伯南徐世英居鄚縣,建立大營,執行軍法,點算軍功,追殺殘餘部眾,管控、抽殺、接受俘虜,打掃徐水滹沱河之間戰場,並尋機支援北麵張行、西麵李定。
以單通海為首,組織一支五到六營為主的彆動隊,西進博陵,入恒山,與李定呼應,共同應對西線……二人以李定為主。
以白有思竇立德謝鳴鶴居河間,収降河間大營,檢索河間大營將士兵丁名單,按照原定受降名單任命頭領,分發職務,精選精銳,按照原定計劃設置軍管,協助鄴城大行台進行地方接收與基層官吏的任用。
其中,縣令、縣尉以上的任命,要有河間白有思、竇立德、謝鳴鶴三人中一人以上推薦,再由鄴城陳斌、魏玄定、柴孝和三位臨時大行台總製合議後,通過監察部審查,最後由人事部發布任命。
有任命流程不暢者,隨郡守、郎將、頭領以上任命訊息,報首席張行決斷。
完全可以說,張首席隻是草草安排了一下身後,便徑直率領黜龍軍過了徐水,進入幽州地界。
三月十五,黜龍軍便越過巨馬水,同日奪得幽州第一座城,卻不是預定三城,乃是偏西麵在巨馬水南岸、徐水北岸的遂城……他們根本就是被徐水南岸戰鬥與幽州潰軍的望風而逃給震懾住,主動投降的。
三月十六,主動請戰的黜龍軍先鋒劉黑榥沿著巨馬水支流白溝極速北上,涿縣城內的幽州軍潰兵如驚弓之鳥,棄城而走,逃走時還因為與地方上的衝突引發動亂,讓本有穩固城防的幽州南線門戶、河北數得著的大城,輕易為黜龍軍所奪。
三月十八,良鄉與固安同時陷落,其中,良鄉是投降,固安是負隅頑抗了兩日,連著木質望樓與本地縣令外加一名幽州軍郎將被徐師仁一箭給射碎,然後三個營一起強攻打下。
而當日晚間,張首席便入駐良鄉。
同時發布軍令,以蘇靖方守涿縣,竇小娘守良鄉,而張公慎守他曾經安家十數年的固安。
三月十九日,張行繼續北進,逼近幽州城,卻是按照之前的討論,隻帶了五營兵,李定也同時發兵,則是按計劃往西去了。
而到了這日下午,前後不過四五日而已,張行張首席來到了距離幽州城南的籠火小城。
“這是幽州城的衛城?”張行來到此地,稍一打量,便意識到了此城的意義。
“是,就好像韓陵城於鄴城一般,也如金庸城如東都。”回答張行的是在河北半獨立割據過數年的元寶存,其人言語輕鬆,撚須泰然。“這種一方之首府,城池一大,不好防禦,就要設置一些犄角以作衛城,籠火城就是幽州城的衛城。”
坦誠說,很多人對元寶存能隨行出征幽州而劉黑榥卻隻能隨李定去西麵是不解的,這人未見的什麼戰陣本事,但也有人猜到了原委,是要借這個人的資曆與身份來做招降工作。
“確實。”王叔勇也插嘴道。“桑乾水在幽州城南,籠火城與幽州城夾河而立,是標準的防守犄角。”
“便是衛城,如今也被幽州人這般乾脆棄了,可見是窮途末路了。”元寶存繼續來笑道。
“我不是說這個。”張行擺手道。“我是想說,要是把籠火城算作幽州衛城的話,是不是有點遠?咱們現在站在城頭上,往北看,都看不到桑乾水。”
“是有點遠。”馬圍蹙眉開口。“剛剛問過本地人,這裡到幽州城有二十五裡,中間還隔了一條挺寬的桑乾水…據說…原本是前唐時一個縣的縣城,地方遷移亂了許久,城池卻因為跟幽州城隔河呼應被留了下來,專來做衛城的。”
“二十五裡確實有點遠了。”徐師仁也皺眉了。“作衛城有點遠,當做出兵的大本營也有點遠。”
“若是首席準備壓住羅術,對幽州其餘各處攻心為上,屯在這裡已經足夠了。”元寶存認真來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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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行沒有回答,而是往北麵平原上去看,引得其餘人也隻好暫時閉嘴,一起去看……隻見下午陽光下,這片幽州最精華之地遍地青綠,不過是一仗而已,莊稼就躥了起來,而幽州這地方素來春日風多風大,風卷原野,綠浪滾滾,端是壯觀。
但是,似乎也隻有綠浪滾滾。
正看著呢,身後一陣嘈雜,回頭去看,乃是士卒正嘗試將張行那麵淪為他私人旗幟的紅底“黜”字旗立在這座本就是軍事化城池的正中間高台上,但因為風太大,中間夯土台子上的設施又有些陳舊,再加上沒有幾個有修為的人來管這個,鬨得有點麻煩。
張首席既看到了這一幕,自然不能放著不管,秦寶當仁不讓,就要過去處置,侯君束也趕緊要下去幫忙。
“暫時不立旗。”就在這時,張行直接喊住了秦寶,然後轉身與眾人給出自己的態度。“天色還早,咱們打起旗號來往桑乾水邊上走走,看看幽州城,順便找一找有沒有更合適的地方……要是沒有,就再回來,有的話就換,這地方離幽州確實有點遠。”
“首席說的對,既來之,自然要打個照麵。”元寶存立即應和。
眾人商議妥當,便留下賈越、王雄誕在籠火城不動,而張行打起旗號,領著幾百騎而已,包括牛河在內的其餘幾位頭領一起隨同北上,往桑乾河邊上去眺望幽州城。
尚未抵達桑乾河,景色便已經變了,因為前方火起。
來到桑乾河南岸,更是看的清楚……原來,此地北岸幾個渡口、村市,全被臨時燒毀,河上本有數座浮橋,此時也儘數被幽州人主動燒毀,但有意思的是,居然有一座形製古樸、長達百步的三孔單拱大石橋留下沒動。
“有意思。”張行遠遠看著這個石橋,不由失笑。“這是不舍得,來不及,還故意的?”
“應該是不舍得或者來不及,咱們來的太快了,幽州兵逃得又散漫,而這橋據說是何稀何副分管恩師當年隨大魏主力征討幽州時建造的,幽州人十分敬愛,都喚作幽州橋。”馬圍正色道。“但要說故意,也有些道理……畢竟,有了石橋,咱們兵少,說不得就會不想造浮橋,可真要進軍和退兵的時候,這個石橋就成要命的卡口了。”
“有些李龍頭用兵的痕跡了。”張行繼續笑道。
這算是個玩笑,而眾人也並無異色,甚至有幾人附和。
且說,滹沱河徐水這一戰的具體戰果還沒送過來,影響也還沒有完全展現出來,但無論如何都得承認,這一戰過程極快,損耗極小,但規模極大,戰果極大,影響也極大。
最明顯的戰果,當然是河間大營所領河北三大精華之郡完全易手,幽州主力半數以上覆滅。
完全可以說,這一戰,基本上從軍事角度掃平了黜龍幫統一河北的主要障礙。
借此影響,彆的暫且不提,幫中上下對李定的認可程度是大大提高的……這就是軍事人才的作用,就說沒有李定那天晚上過來說的那句話,這一戰有沒有這麼輕易吧?又會多死多少人吧?
按照張行前幾日路上的吐槽,不消多,要是李定能再打兩場這樣的仗,他在幫內威望就能到前五了。
就這樣,眾人瞧過石橋,再去看河水,又來掃視河床與兩岸地形,還去看對麵城牆……時值下午,太陽照在桑乾河上,金光粼粼,水流不止,卻並不急促。兩側皆是青苗,河上河邊又起煙火,北岸幽州軍倉皇撤離,自是一番狼狽,唯獨城上旌旗還算齊整,卻又不見羅術的帥旗。
看了半晌,往自家所立的南岸一看,儼然是大旗滾滾,陽光普照——又一番景象了。
“這片河道這是最近被整修過?”看了半日,張行率先打破沉默,卻是指著當麵河水來問了個奇怪問題。
“必然如此。”馬圍打量了一下,立即回道。“應該是當護城河來用的。”
“難得遇到一個知道整修河道的,卻隻是為了作護城河。”王五郎忍不住嘲笑。
“確實。”徐師仁瞅了眼周圍的煙火,不由歎道。“這些立地的軍閥,既不知製度,也不曉得律法,何況是民生?就桑乾河兩岸這片地,要是再能整備一些灌溉,便是哪裡都比不上的樂土……可偏偏,隻是修了護城河。”
“幽州城也修的堅實。”元寶存也眯眼道,卻又來看沒怎麼說話的牛河,轉到了另一個話題上。“牛督……牛公,敢問一句,若是有宗師在此立塔,果真能抵抗三位宗師或者一位大宗師嗎?”
“按照道理是能勉強如此。”牛河的回複非常簡單。
“按道理?”
“自然。”牛河正色道。“按照道理來算,這就好像一個沒有修為的人對另一個沒有修為之人一般,似乎應該是平手,但實際上大家都曉得,一個人對一個人,十之八九是能分出勝負的……有的人,一個能打十個,有的人連路邊野狗都撕咬不開。”
這話通俗易懂,元寶存也恍然“都是宗師,總有強弱,就好像凡人相對,也有強弱……那白總管既刺了一龍,又斬殺了兩位宗師,是不是宗師裡最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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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河搖搖頭“不曉得……”
“不是。”張行接口道,同時繼續望著河對岸。“宗師裡最強的應該是司馬正,三娘屢屢不能勝他。”
眾人明顯一滯。
馬周忍不住歎氣“東都……東都!”
很顯然是意識到了日後進取東都的艱難。
“想東都太遠了,拋開司馬正,宗師裡三娘應該算是高出一截的。”張行笑道。“不過,即便如此,她怕是也沒有元大頭領想的那個本事……按照三娘自己所言,她在東夷殺錢支德的時候,是誘對方離開草關後動的手,當時就曉得,若錢支德留在草關,她根本沒有能力拿下對方,最多是靠殺戮關內低階修行軍官來消磨。”
元寶存連連頷首“原來如此,不過到底是幸甚,魏文達被咱們直接在河間撲下來了。”
“崔儻還在。”馬周皺眉提醒。
“馬分管呀馬分管。”元寶存撚須而笑。“我不曉得宗師,但卻曉得崔儻……他這個人,在大魏壓迫下忍了幾十年,早就忍慣了、躲慣了,敢問他不能在清河立塔,如何在幽州立塔?要我說,現在去勸降,正是時機,便是不降,也十之八九能跑。而且,咱們是與他交過手的,他一個文修,便是真有萬一與我們開戰,也手段有限。”
很顯然,元寶存是在一如既往的強調眼前幽州城軍事威脅很小,應該以政治攻勢為主。這當然是金玉良言,隻不過隻有以政治攻勢為主,他這個入幫不過一兩年的降人才能發揮作用也是實話。
回到眼前的正事,眾人也能意識到元寶存的意思,但幾位領兵的頭領卻都沒有反駁的意思。
一則,大家早就得了張首席言語,曉得就是要靠著施壓來摧毀幽州的坐地虎們,幽州城和羅術隻是個把手,真正的仗已經打完了;
二則,如今看是看了,聊是聊了,但眼瞅著一直到桑乾河畔都沒有立足之地似乎也是真的,真就是一馬平川……幾個村寨也被燒了,總不能過河去立營吧?
過河就有合適的地方嗎?
“河對岸有合適地方嗎?”張行思索片刻,繼續來問。
“有個地方,未必合適。”馬圍脫口道。“桑乾河對岸上遊,有一座渡口,喚作盧思渡,是順著桑乾河從晉北轉運物資糧草的大渡,便是也燒了,必然也有像樣的圩子……但那裡距離幽州城也有二十裡。”
眾人愈發無話可說了。
“那就這樣吧。”張行也沒有再堅持。“秦寶……你帶領踏白騎過橋繞城一周,以示威嚇,沒有什麼意外,咱們就回去,勸降事宜明日再說。”
於是乎,眾人都不再言語……也沒什麼好言語的,都隻立在河堤上,望著踏白騎來看,然後很快就又麵色古怪起來。
原來,秦寶一馬當先過了幽州橋,居然便起了他那怪異的雷係真氣,而隨後兩百多踏白騎也都紛紛隨從,將真氣釋放起來,而真氣聯結一片,自然是以秦寶那黑光為底色。
威風自然是威風,但剛剛流傳開的外號踏白騎怕是要改成蹈黑騎了。
再一想,更加覺得古怪,這外號剛剛起來了,首席竟不需要親自領兵衝陣了。
河對岸,夕陽下,秦寶耀武揚威,中途甚至借著胯下龍駒往城牆上一騰,雖然沒有越過那高達五丈高的城牆去殺戮,但隻是淩空一顯,卻也足夠駭人了。
而過了好一陣子,臨到天黑前,秦寶方才重新從幽州橋上回來了……沒辦法,幽州城太大了,不帶護城河,周長三十餘裡。好在全程幽州城八門緊閉,無一兵一卒出戰,甚至都沒有一支箭矢射下來,這才能暢通無阻。
且這類武裝偵查肯定是有效果的,秦寶就帶來了一個有趣的消息。
“城西北有一座破敗廢棄的外城?”張行蹙眉以對。
“是,兩三裡寬,四五裡長。”秦寶脫口而出,順便指了下方向。“我原本以為是缺少兵力,幽州城太大,不好守,就棄了……但路過才發現,城內建築明顯有些失修,應該是廢棄已久,這委實奇怪。”
“那不是外城。”元寶存忽然插嘴解釋。“秦大頭領,恕我直言,那城內中心是否有一座大殿?”
“有。”秦寶乾脆利索。
“回稟首席,那是宮城。”元寶存轉身朝張行笑道。
“大魏五都,沒有幽州吧?”張行自然不解。
“是東齊行宮。”元寶存再度解釋。“喚作臨桑宮,齊亡後,也就是這幽州橋建起來以後,一度改為黑帝觀,然後曹徹在位時又改回行宮,但他從未來過……到了此時,自然荒廢。”
“怪不得……”張首席這才恍然,複又來問秦寶。“能屯兵嗎?”
其餘人被這轉折弄得目瞪口呆,元寶存更是驚愕,搶先來言“首席何必冒險?大勢已定,我們在籠火城安坐便可成事。”
張行不由來笑“元公,我問你,若是大勢已定,為什麼到了行宮去屯駐就是冒險?”
元寶存一愣。
張行複又來問“秦寶,城內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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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做一團。”秦寶應聲道。“中間幾次踩著城牆看了下,明顯在抓壯丁、封街道,有兵刃的軍士很多,但大多沒有對應的旗幟……其實,就連城牆上的旗幟也隻是插在了南麵。”
張行點點頭,繼續來問“那能屯兵嗎,臨桑宮?”
“自然。”秦寶立即點頭。“正經的宮城,如何不能屯?隻是宮牆倒塌了幾處,而且內接幽州城牆,從牆上可以直接跳下來,也能遠遠射箭。”
“那倒無妨,讓他們一箭之地便是。”張行再來看還在發懵的元寶存。“元公……既是要壓迫幽州城,逼迫幽州全州上下來降,是不是壓得越緊越好?勒到脖子最好?”
元寶存被直接問道,想了一想,隻能苦笑“道理是如此。”
“馬圍。”張行繼續來問。“能保證後勤路線嗎?”
“既是在城池西北,正好可以從上遊盧思渡來轉運物資。”馬圍立即作答,同時來笑。“但也不好說,路線在那裡,也不曉得會不會有騎兵會過河來往籠火城方向騷擾……得兩千騎才能有威脅吧?”
“那我就在這幽州橋上堵住他們!”秦寶脫口而出。“屆時莫說兩千騎,兩萬騎也可!”
“那就好……還有什麼?”張行點點頭,環視兩邊,最後來問一人。“牛公,不說軍事,隻說崔儻領著城內高手來襲,你能護我嗎?”
牛河想了一想,認真來言“崔儻當然可以擋,隻是不曉得城內現在還有多少凝丹以上高手?成丹呢?”
張行沒有吭聲。
“整個幽州還有十來個吧!”一直沒有開口的侯君束忽然開口。“城內就不知道了……成丹的,整個幽州應該隻有羅術本人和趙八柱,外加一個文修盧思道了,而趙八柱不是說受了重傷嗎?”
“盧思道跟盧思渡什麼關係?”張行好奇來問。
“盧思道原名盧思,盧思渡是他在東齊做官時修的渡口……早年間此人恃才傲物,不可一世,從不諱言盧思渡的功績,後來經曆亂事,性情大變,隱居在家做了道士,隻是皓首窮經,複又覺得自己貪天之功,便改名叫做盧思道,如今應該不在城內,在也不會與我們動手的。”元寶存對河北這些掌故確實有獨到之處。
“那應該就無妨了。”王叔勇有些不耐道。“幽州之前傾巢而出,沒出戰的,應該都不會此時出戰,而那幾個逃將明顯也不是往幽州城這裡逃,而是嚇破膽後各回各家了,所以首席才說要壓迫他們來降。”
其餘人都無言語,便是元寶存都沉默了,因為細細一算,似乎確實可行。
倒是張行反而幽幽一歎“幽州真是人才輩出。”
周圍人隻覺得這位首席思想跳躍。
但張首席也沒有賣關子,而是扳著手指來解釋“你們算算,幽州雖說是十餘郡的規製,但大部分郡都是山地、要道的小郡,可就是這十餘郡,居然出了二三十個凝丹、成丹,還有一個宗師……豈不是人才輩出?”
眾人終於曉得張首席意思,但王叔勇還是沒繃住“可惜,一半都折在幾日前了……”
這也是大實話。
“那好,趁著太陽沒落下,咱們走吧。”張行見狀終於不再多話了。“把旗幟舉高些。”
說完,徑直勒馬,往幽州橋上而去。
所有人中,隻有秦寶一人沒有半點遲疑,直接轉身跟在黃驃馬後……其餘人等一愣,也多隨上,頭領中隻有元寶存與侯君束,乃是呆了一會,才趕緊跟上。
踏上幽州橋,晚風陣陣,紅底黜字旗迎風而展,數百騎列陣隨行,更兼夕陽西下,金光粼粼,加上河上河岸煙火未消,倒真是落日照大旗,馬鳴風蕭蕭了。
過了河,轉向西麵,再向北……此時城牆上已經有些騷動了,那些本就是之前一戰逃回來的潰兵們早就兩股戰戰,而待這支隻有幾百騎的兵馬護著那麵黜字旗直接在臨桑宮落下後,更是驚得當麵西城軍士直接逃竄。
儘管曉得黜龍軍有所恃,但這份臨城而居的膽氣還是摧人。
張行坐在行宮中心大殿前的台階上,眼見著旗幟立好,便來下令“是不是帶了乾糧?埋鍋做飯,燒水煮湯,我要吃熱的。”
隨行軍士不敢怠慢,侯君束更是親自砍柴生火,而眼見著火灶起來,西麵城牆上逃走的軍士意識到沒有危險後,反而又聚集起來,遠遠在城牆上指指點點,來做觀看。
這一次,幽州城內,卻是全都曉得,張行來了。
湯飯煮好,侯君束親手奉上之後,立即下拜“首席,我在幽州有要好之人,此時正在安樂,我自請去勸降,連人帶城都能入手,安樂是幽州北麵門戶,若是上來便翻在首席手上,幽州南北被夾住,肯定會更加震動,降的也會更快。”
“可以。”張行端著碗立即點頭。“而你既出去,正好替我告訴幽州上下,我張行來幽州,不是做什麼英明至尊的,而是來黜龍的……所謂陰陽之道,一向一背,天地之道,一升一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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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裡,張行單手指了指自己身前對方身後的旗幟“所以我不跟他們談條件,隻給他們下命令……告訴他們,河間整編完畢後就有大軍發兵來幽州,而我這裡也隨時會攻下幽州城,那就以攻下幽州城與河間援軍大隊過徐水為兩條線……早於兩條線之前來到行宮親自見我的,算是投降,我便既往不咎;兩條線之間來的,按照他們的官職軍職該罰罪伐罪,該抄家抄家,郎將以上身份又領兵對抗過黜龍軍的,還要斬首;要是兩條線之後還不來的,我就要在事後滅族……殺光他們家族成年男丁。”
侯君束俯首相對,居然沒有太多驚疑“屬下明白,金杯共汝飲,白刃饒相加,黜龍幫既來幽州,便是滅國伐敵,如何能與他們寬鬆?幽州自是黜龍幫的幽州!河北也是黜龍幫的河北!”
說完,躬身向後數步,立即轉身去了。
元寶存看的心驚,放下剛剛端起的碗筷,便也來問“首席,崔儻……”
“崔儻本是叛逆。”張行立即作答。“今日看在元公份上,告訴他,若能取了李樞首級回來,便赦他死罪,可以罰為力夫,隨何稀去修學校……這不是我的言語,是來之前崔總管跟我商議的最好結果。”
元寶存愈發心驚,卻是曉得,張首席這是繼續在攆崔儻走了,就是要崔儻客死他鄉。
而這對以宗族為主要生存信念的崔儻而言,本身就是一種標準的流刑。
但等了一下,見到張首席已經開始在燃起的火光中吃飯喝湯,元寶存到底是絕了爭辯求情的意思,趕緊端起碗筷,準備吃完後轉身到自己落腳的偏殿裡寫勸降信去。
事實證明,元寶存想多了。
隨著張行在臨桑宮中住下,當晚的幽州城內便混亂起來。
“叔祖!”
混亂中,忽然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崔儻門外響起。“叔祖,是我們。”
崔儻明顯在出神,停了一會方才開口“進來吧!”
外麵兩人進來,正是崔四郎與崔二十七郎兩個侄孫,而二人中崔二十七郎明顯惶恐,崔四郎也麵色凝重。
不過,二人到底是天下數得著的文修世族子弟,依舊強壓著不安行禮列坐之後方才由崔四郎開口“叔祖,羅術瘋了。”
“能不瘋嗎?”崔儻失笑道。“傾巢而出,本以為能成大事,最差也不過是救援失利退回來慢慢計較,結果一夜之間稀裡糊塗失了一半主力,幽州唯一宗師也沒了,他最信任的副貳也沒了,獨子也沒了,其餘登堂入室的將軍也沒了一半……這還不算,剛剛回來,氣都沒喘兩口呢,就被人又掐住了脖子,攤我我也瘋。”
“可是叔祖,咱們怎麼辦呢?”崔二十七郎一開口就帶了哭腔。
“你們怎麼商議的?”崔儻似乎好整以暇。
“還是得走,曉得羅術不能成事,誰曉得他不能成事到這種地步呢?”崔四郎玄臣正色來言。“先往北走,去北地,逃出去再說,往後無論是往北、往東、往西,再作商議就是……反正留在這裡,張行不可能放過我們的。”
崔儻沉默片刻,複又來問“往北我曉得,往東、往西什麼意思,去東夷跟巫領?”
“渡海去東夷,是覺得天下便是再來一場風雲,東夷也未必能被占取,躲在那裡就此安生。”崔玄臣言辭懇切。“過苦海去巫領,不是要待在巫領,而是要借道去西都,或者東都。”
崔儻冷笑一聲“真真是喪家之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