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行麵色如常……倒不是說心中早有對策,而是說既然來上山黜龍,這種阻礙雖然客觀存在卻不該放在心上才對……隻不過,他身為首領,需要做出決斷,並為之負責罷了。
“這般積雪,加上雪還不停,便是施展手段,手段小了,怕也會弄巧成拙。”張行望著滿山白色眯了眯眼睛,然後看向一人。“孫院長,大家都想見識一下你的手段。”
孫思遠遲疑了一下,看向劉文周“閣下的手段能遮掩多廣?”
劉文周微微皺眉“一千步總是有的,但我不曉得能不能遮住大宗師的真氣波動……畢竟以前也沒大宗師讓我實驗。”
此言一出,周邊人都來皺眉……有人皺眉是擔心劉文周的真龍精血遮不住大宗師,引來真龍,而有人皺眉是意識到,劉文周之前一直在哄騙大家,明明不曉得自己的手段能否遮住大宗師,卻在孫思遠抵達後一次未提,儼然是為達目的刻意遮掩。
而孫思遠也不得不來看張行。
張行倒是心大,隻是扶著腰中直刀點點頭“無妨,都到了這個份上,何必糾結,真有真龍來了,咱們就在這裡與他作戰!一路頂上天池滅了祂!孫院長儘管施展手段!”
有人做主便行,眾人鬆了口氣,都來看大宗師手段。
孫思遠得了令,倒也沒有藏私,隻見他背著一個藥葫蘆,親自走在最前麵,抬手一指,手中離火真氣凝結,前方數百步外的山道上,便赫然出現了一座虛化的紅色火盆,火盆一立,足足丈餘高,而方圓數百步的積雪便如臨驕陽,登時自內向外整個化開。
甚至,因為真氣影響,霧氣居然也是在空中十餘丈的位置出現,雪花也不見落下,以至於絲毫沒有影響視野,眼看著露出了地麵,又將上山的石階顯了出來。
見此威風,張行心中大定,親自帶頭向前,後方諸人踩著包了草的六合靴,也趕緊跟上,一起踏上濕漉漉的石路,沿途雖偶有泥水,外包的草墊也能輕鬆應付,一時間,竟然有些如履平地之感,比昨日還要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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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孫思遠雖然看起來行動緩慢,卻始終在隊伍最前方,每過數百步,來到他所立的火盆之前,伸手一擺,火盆便自行往前走,隔幾百步再立,如此往複,絲毫不滯。
就這樣,眾人輕鬆向前,速度驚人,連過數個補給點都不停歇,卻始終沒有見到真龍被驚動出來,反而愈發加速向前。
很快,下午時分,一件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情發生了——他們追上了第一波出發的隊伍。
很顯然,前者沒有大宗師開道,甚至裡麵有頗多賈越營中工匠,積雪加新雪自然艱難,以至於被後來者追上……但無所謂了,當日晚間,他們居然在群情振奮下抵達了預定的那個山坳,見到了那些待組裝的弩車。
更重要的是,這裡距離天池,隻有半日的距離了。
實際上,這一次宿營,大家討論的就不是真龍來不來的問題了,而是擔心吞風君直接跑了!
很顯然,大宗師的威風和行軍的順利,使大家催生了一點信心……這當然是好事,因為張行等人心知肚明,參照之間分山君、避海君的情形,這些人中的大部分見到吞風君時,無疑會驚惶沮喪。
那是真龍之威。
當夜無事,翌日,也就是臘月二十一,眾人一早起來,先一起用餐……在張行的專門交代下,他們甚至用了明火來烤麵餅,然後夾著肉吃。
飽餐一頓後,眾人收拾妥當,麵對上了此行兩日內的第三個猶疑之處
且說,因為先頭部隊被雪所擋,而主力又來的過快,以至於前者沒能提前抵達山坳營地對弩車進行組裝,而昨夜為了休息妥當,張行也沒有允許他們連夜組裝,以至於現在不得不麵臨一個選擇,那就是主力部隊要不要等候弩車組裝完畢,再行出發?
“要多久?”張行向賈越發問。
“快的話,一個多時辰。”賈越麵色嚴峻。“但不能保準。”
“那就不等了。”張行這次依舊做了果敢向的選擇。“真開戰的話,肯定不是一兩個時辰的事情,而且真龍真氣沒有耗到一定份上,弩車不大可能起效用……我們先去,你們不要急,隻要能趕到就行……萬一路上泥濘,沒法用弩車,就棄了這些,讓工匠下山去,你們幾個過來就行。”
賈越滿心焦躁,卻也隻能答應。
此時已經雪停,張行轉過身來,就在這山坳裡的簡易營地裡觀察了一下營地情況,然後喊了一人“許敬祖,點好名嗎?”
許敬祖慌張過來,將一紙文書遞上“回稟首席,沒有算是賈大頭領他們第一撥人,隻我們一行,宗師以下,自首席算起,到十三金剛裡不是頭領的幾位同列,共有要害者合計二十九人,頭領及十三金剛以下,踏白騎內,全員八百三十四人,已經全員應號了……不過,有三人似乎是兩日趕路,有些病症,但他們也應了號。”
“讓他們留下守營地……煮開水,等著我們回來做接應。”張行立即分派,卻又想起一事。“二十九人,是算上你自己了嗎?”
許敬祖一愣“自然。”
“你也不用去了。”張行擺手道。“讓你隨行是因為你跟賈越之前上過山,後勤計劃也是你安排的,現在到了這裡,你已經算是儘職儘責了,一介文書,沒必要去拚命……留下吧。”
許敬祖思量了一下,立即搖頭“首席,我知道自己修為不足,但確實想去觀戰,而且不是我故意表忠心,我之前去天池看了三回,那地方太大,真開戰了,若是還能波及到我,那留在這裡也怕是也有可能喪命……不如去見識一下。”
“好,那就走吧!”張行按了下對方肩膀,然後轉身揚聲來做詢問。“還有誰要說什麼嗎?”
一時沒人應答,倒是營地間開始漸漸安靜了下來。
停了片刻,冬日山上的太陽開始映照在山坳上方的岩壁上,下方營地內則徹底安靜無聲。
張行等了片刻,忽然意識到,這些人是幫裡的精英,他能說的平日早說了,這些人也早聽了,臨時的演講對他們來說反而顯得露怯,便點點頭“那好,大家跟我走,上天池黜龍。”
說完,帶頭出了營地。
隊伍一如既往開始趕路,但這一次跟前兩日完全不同,他們離開山坳,隻走了幾百步,回到原本的大路,隻是一拐,便霍然開朗,目視所及,天池就在山路遠端,遙遙可見,而且隨著水波晃動,竟將冬日早上的陽光直接映射了過來。
而神奇的是,非但幾十裡方圓的天池沒有結冰,就連金光閃閃的天池周邊居然也沒有任何積雪,乃是黝黑一片的土地與岩層,麵積極大,地勢也平坦。
眾人望山而走,雖然天池就在視野中,可還是走了足足兩個時辰,臨到正午,方才來到天池跟前。
然後,大部分人就懵了,包括劉文周都明顯有些慌張。
原因無他,天池在山頂微風的吹拂下波光粼粼,安靜的過了頭,卻並未見到任何真龍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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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了!
平素總喜歡在天池上方盤旋,一聲龍吟震動半個北地的吞風君半點影子都無!
聯想到過於順暢的來路,大家自然會想到某種可能。
“這要是吞風君靈智高深,曉得我們來曆和手段,每次我們一來,便偷偷往大興山飛過去,躲個月,我們又能如何?”王叔勇明顯有些喪氣,以至於有些憤憤。“劉公,你的那個什麼寒冰之精便是有效,難道能一個夏天不化嗎?之前幾千年裡,那些人是不是也這麼無功而返的?”
劉文周張了張嘴,硬是沒有吭聲,隻好停下對真龍精血的催發,轉而以手握著自己的那個冒寒氣的銀牌去看在場修為最高之人。
然而,即便是停下了真龍精血,孫思遠立在湖畔閉目許久,睜開眼後也還是是搖了搖頭“老夫察覺不到祂在何處……”
周圍人愈發茫然,這一次,目光理所當然的轉移到了指揮者張行身上,這才發現,張首席一直盯著地麵來看。
實際上,張行從剛剛來到天池邊緣,便注意到了這裡的地麵……之前遠遠看過來黑色的土地其實並不是黑色的泥土,而是一種黑色的、堅硬的碎石灘。
眾人目視之下,張行又踩了一踩腳下那硬的過分還有些光華的黑色碎石凝塊,然後撿起了一把黑色碎石在陽光下仔細辨認。
過了一會,他將碎石扔下,指了指眼前波光粼粼的大湖,言辭清楚“不要猶豫,吞風君就在下麵,我走到半路上便察覺到了……”
劉文周一愣,然後不由狂喜,便將裝著真龍精血的瓷瓶收起,然後手持銀盤向前。
周圍人也在王叔勇、徐師仁等人的呼喊下,開始整隊。
然而,可能劉文周自己都沒有想到過自己手裡的寒冰之精起效如此之快——當他施展真氣將銀牌卷放入湖中,隻是一瞬間,原本還波光粼粼的湖麵上立即泛起一絲流動的白色絮狀物,然後迅速擴展開來。
不過是片刻之間,便填充了大半個湖麵。
這個時候,隊伍剛剛開始進行展開,而那些絮狀白色物卻已經停止了運動,並且開始消失不見。
很快,湖麵再度開始反光,卻不再是粼粼之態,而是一閃而過的那種……這個時候前排的人已經注意到,湖麵開始緩慢“上漲”了。
這意味著,不僅僅是表麵,天池下方的水體也在快速的凝固。
這個時候,隊伍才按照操練展開了一半,然後,地震了。
很明顯的山體晃動,然後是冰湖內劇烈的響動,是那種猶如骨頭摩擦一般的咯吱聲,隻是聲音的格外的巨大。
意識到什麼的雄伯南將手中大旗高高展開,遮護在眾人上空,並回身嘶吼“先不要再動,立即準備結陣!”
話音剛落,湖中心位置,隨著冰麵破裂,宛若長滿了白色絨毛的一個巨大鯰魚頭,忽然就從碎裂的冰渣中刺了出來。從更遠的地方望去,這魚頭在周長幾十裡的天池冰湖居然占據了相當的比例,好像一隻真正的鯰魚從一個井口冒出來一般,冰渣都直接飛到了冰湖之外。
號稱要觀戰的許敬祖此時已經癱倒在地,但他根本沒有去顧忌頭頂紛落的冰雹,而是目瞪口呆看向自己的側麵。
彼處,冰湖的邊緣,一隻收攏著翅膀的巨大金色威鳳不知何時現身,此時緩緩抬頭看向湖中心,仿佛是被那條巨大白毛鯰魚打擾到在這個滿水的井口飲水一般。
而隨著威鳳抬起頭來,魚頭努力轉動,一雙巨大的紅色雙目看向了這隻純由真氣構築,卻格外完整的巨大威鳳。
確實格外完整,跟上一次在鹿野澤隻有翅膀和大略鳳頭鳳尾的威鳳不同,這一隻非但更大,以至於跟湖中央的“巨魚”相匹配外,還有著細密且顏色不一的羽毛,有著明顯的腿部,甚至有兩隻眼睛,和一張利喙。
下一刻,意識到危險的雙方不知道是誰先誰後。
滿是白色絨毛的巨大魚頭當空一吼,竟有無數熔岩一般的真氣火焰從這位號稱寒冰真氣來源的吞風君口中噴湧而出,落在周邊湖麵,立即帶起無數滋啦聲與白煙。
而隨著祂這一吼,一隻宛如白色蝙蝠一樣的翅膀帶著血痕從冰渣中頂起,然後立即展開,以足足百丈的巨大幅度展開,複又拍在了一側湖麵上,將冰麵拍的凹陷了下去。
另一邊,不過數裡的距離,金色威鳳忽然一蹬腿,高高躍起,翅膀都未來得及打開,便往啄前去。
可臨到跟前,威鳳卻雙腿向前,頭身後仰,順勢張開嘴來,口中一道金光直直射向了巨魚這一側的紅色眼睛。
巨魚明顯具有神智,立即閉眼側身,同時將蝙蝠翅膀展開,試圖將自己的頭部要害遮住。
威鳳的腹部位置,張行目視著王叔勇和徐師仁雙箭合並射出,親眼看見那隻翅膀從滿是碎冰的湖水中高高抬起,遮住自己眼睛以後,全程沒有在陣中發力,隻是隨波逐流隨著真氣鼓蕩運動的他猛地轉身,隔空將那麵銀牌從十餘丈外的劉文周手中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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裹在真氣中的劉文周沒有反抗,因為他已經意識到對方要做什麼了。
而張行拿到冰涼的銀牌,卻是毫不猶豫,將生平之真氣奮力從丹田運轉開來,以寒冰真氣的形式卷著那麵已經小了一圈的銀牌往那隻翅膀下方的巨大冰窟中砸去。
銀牌入手,瞬間碎裂。
與此同時,吞風君再度一聲嘶吼,卻不是示威,而是劇痛之下的發怒……原來,隨著銀牌碎裂,吞風君那隻翅膀下方,或者說祂突破冰層的核心位置,再度被封凍,而且封凍的極快,範圍極廣,幾乎瞬間將吞風君周邊全部凍住。
可是,祂的那隻翅膀還在順勢往上揚起,卻是一下子將翅膀下方肋部的龍皮撕裂了數道足足七八丈的口子,真龍之血一下子染紅了數裡剛剛凝結的冰麵,引發了密集的血氣蒸騰。
但是,祂沒能借機掙脫出來。
“就是現在!”
片刻後,停在了湖麵的威鳳內部,張行根本沒有說話,卻瞬間將心意傳達給了正在前方顯化的白有思,甚至可能是整個真氣威鳳所裹挾的所有人。
後者會意,往前一撲,順勢張開雙翅,仿佛滑翔一般,繞到了巨大魚頭的後部,整個身體撲了上去,巴著對方剛剛垂下的肩膀,朝著對方的一隻眼睛,狠狠啄了下去。
吞風君第三次怒吼了起來。
山下神仙洞內,正在跟陸夫人當麵喝茶的大司命殷天奇眼皮一跳,立即往上看去,手裡茶撒了都未察覺,陸夫人更是一個趔趄,差點跌倒,而之前數息內,已經連續兩次失態的其餘蕩魔衛眾人,此時卻茫然不解,他們居然沒有聽到這次吼聲。
倒是相隔數百裡的苦海內,數息之後,陡然卷起一個巨大旋渦,但也旋即消失不見。
更遠的晉北小天池內,好像在釣魚的王懷績原本已經昏昏欲睡,此時也猛地驚醒,直接栽入滿是烏鴉屎的爛泥地裡。
大河滔滔,宛若尋常,而更奇怪的是,大河以南,無論是大宗師還是真龍所在,則全都毫無反應,仿佛什麼都沒察覺一般。
回到眼前,對於天池上的黜龍軍來說,吞風君這一聲怒吼,卻堪稱驚天動地。
不知道是吼聲本身還是真龍眼睛裡蘊藏的巨大真氣噴擊,威鳳內部,整個討伐部隊的人,從心臟位置的孫思遠開始,到腹部觀察形勢的張行,再到各處尋常奇經,都猛地察覺到眼前血紅一片,繼而頭暈目眩。
更有一些居於前端之人,如王叔勇與徐師仁,幾乎同時吐血,血水飛出,卻又在真氣海中翻滾起來,完全不往下落,便是白有思都覺得胸口翻湧。
事實,就是這一吼,剛剛趁機完成戰術動作的巨大真氣威鳳再難支撐對吞風君肩部的附著,雖然大略形態還在,卻是整個身體垮了下來,落在了冰麵上,一時難以再度振翅。
“還等什麼?!”
回過神來的張行大怒,就在坑坑窪窪的冰麵上放聲嗬斥。“回到尋常真氣軍陣就不會打仗了嗎?分組向前,借著真氣大陣發力,長槍刺祂翅膀下的傷口!錘子砸祂的翅膀!便是兵器在空中丟了,也要與我薅掉祂一撮毛來!”
話音未落,之前分左右翼的秦寶與尉遲融已經率先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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