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彥……自我那日醒來,我每次都直呼你的名字……你在我心裡並不隻是我的宮人……”
“我的心意你怎麼還察覺不到……?”
她手中未收回的帕子,點在方彥的眉間,在這太監眼前亂晃的,是針腳熟悉的“從佳”二字。
是地道中方彥送她的那一塊,她一直隨身帶著。
“我們可以不告訴任何人……”陳嘉沐俯下身,抱住了正在她膝頭哭泣的人,“這宮中是不是有不少太監與宮女結成對食的?我們和他們又有什麼不同,嗯?我的心意,我珍藏許久的心意,今日也隻能說給你聽……”
“你羨慕他們嗎……”
方彥癡愣愣的,陳嘉沐的聲音好低好輕,恍惚間,他似乎回到了幼年,母親拍打他的後背讓他入睡的日子。
他的背顯得僵直,直到陳嘉沐覺得差不多了,放開他時,他才能真的直起身子與陳嘉沐對視。
脖子上一點淺淺的淤青,是陳嘉沐的鞋尖印出的痕跡。像一個吻痕,像一個契約。
陳嘉沐的小指微動。
她在看方彥的眼睛,那實在是一雙漂亮的眼瞳,但比他的瞳色更迷人的,是眼神中的眷戀與狂喜,是眼眶滾落簌簌的淚珠。
陳嘉沐知道,毫無疑問,自己已經贏了。她已經搶先慕容錦一步,栓住了自己身邊唯一的變數。
至於她許諾的愛情——她隻想活著,感情隻是她放在天平之上與劇情博弈的籌碼罷了。
她久違地笑起來。病中的一張臉,脆弱白皙的,乾枯的臉,隻有眼睛還保留著獨屬於陳嘉沐的光亮。
方彥似乎看得癡了。呆滯可愛的狐狸,眼尾紅得仿佛抹了胭脂蟲碾做的粉,朱砂墨,小毛筆,長而挑的女媧的筆鋒。
連陳嘉沐也要感歎一聲,他美得像狐狸化作的精怪。
氣氛如此,她貼近方彥,腳尖點地,長裙撐開的麵把方彥的臉托起來。
陳嘉沐像海妖般低聲誘惑道:“你想吻我嗎?”
想嗎?近在咫尺的柔軟的嘴唇,帶著公主寢宮中熏香的衣物,還有近在咫尺的梨甜香。
方彥的頭昏昏的。他似乎已經被屋子裡的藥味沁出一種苦,下意識的想去討一塊糖吃,而唇舌追逐的是多汁的飽滿的一顆梨子,成熟的柔軟果肉正化在他的唇邊。
他怎麼會這麼幸運?
方彥吞咽著,他像是在夢裡,但不久前喉嚨被擠壓的疼痛還在刺激著他的神經。
他高高在上的神似乎終於想到了自己的信徒,徐徐降下隻能在幻想裡才配觸碰到的垂愛。
或許他不應該答應陳嘉沐。他的公主還沒有經曆過情與愛,不懂男女之事,也未曾了解過什麼是太監。
但他不想放手,冥冥之中似乎有人告訴他,拒絕一次便是一輩子也再回不來。
太監與公主在一起,他是有罪的。
他能做的隻有跪在佛前細數自己的犯下過錯,隻有贖罪……
他唯一不想的是放手。
陳嘉沐的手捧著他的臉,拇指拂去方彥眼下的淚水,小聲道:“為了你也為了我,不要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好嗎?”
方彥一個勁地點頭。
好乖。
陳嘉沐知道她在做什麼。她甚至覺得自己從沒這樣清醒過。
人就是這樣,得到權力後總要變壞一點。方彥是這樣,慕容錦也是這樣,就連被殺的柳國皇帝,似乎也逃不出這個規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