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場有官場的規矩,宮中自然也有宮中的規矩,身在宮內,一言一行遵照的,除了一些禮數上的鐵律,其他大多都是些不成文的規矩。
陳渡繼位時,前一任帝王的皇陵才修了一半。還未完工的狹窄墓室裡,已經住進了皇帝皇後,和陳渡的幾個哥哥。
死人太多,墓室太少,帝後同寢,孩子隻能送入棺槨之中,堆放在墓室低矮的一側。
新帝上位,便是要給新帝修建皇陵了。舊的皇陵再修下去,也不過是屍體腐爛,宮人們伴著屍臭勞作。
陳渡下旨說不必再修了。
皇陵建造的進程戛然而止,匠人們匆匆修建墓門機關,封山而走,隻留下這未完成的皇陵深埋地下。
柳國皇室受詛咒之說屢禁不止。
陳渡繼位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祭天。
有傳言說國脈已破,皇陵便是斷了龍脈,有人說風水已亂,陳家人才會在繼位前通通暴斃,死狀淒慘。
陳渡通通不信,他隻信自己手下的官員。
祭壇的燭火點了三天三夜,國師拾級而上,觀星三日,把看到的所有未來挨個寫給陳渡看。
除了陳渡,沒人見過那卷奏折的內容。唯一肯定的是,自他掌管大權以來,柳國的軍事實力便每況愈下。
陳渡在有意削減可用的兵馬數量。他不信任任何一位武將。
他繼位的第十年,邊關戰事蔓延,朝廷派兵鎮壓,實力差距過於懸殊,沒辦法,他又下令增加兵馬,調兵遣將。
朝廷內外人心惶惶。
邊關是他國進犯,來勢洶洶早有預謀,新招的兵馬隻訓練幾日就被送上前線,又怎能抵得過訓練有素的軍隊?
京城內猶如蒙著一層烏雲般,似乎所有人都預見了那個柳國國破的未來。有些耐不住性子的世家甚至早早打點好出城逃難的路線。
但幾年的戰爭打下來,柳國的邊境不但沒有減少,反而還吞吃了鄰國的兩座城池。
封賞如流水一般湧入各大將門世家。至於最初於朝中亂人心的幾位重臣皆被除去。其中也包括皇後背後的家族。
陳渡將他們高高舉起,又重重地摔下,新培養的將領如同禿鷲一般,迅速將他們的屍骨遺產吞食乾淨。
陳渡還是陳渡,他十年如一日地厭惡戰爭,懷疑每一個立下戰功的人。但為了國家利益,又不得不供著養著。
他小心翼翼地權衡他們的權力,心中的天平上已經有了固定的砝碼,一旦有超過預想的人越過,便是警鈴大作。
他想做個好皇帝。好皇帝的棋,在妙不在多。朝中的武將來了又走,大浪淘沙般,隻有幾人不動。
他知道國勢傾頹不在外而在內,因此有恃無恐。
朝廷勢力的傾斜再難掩蓋。
武將不受重用,這個時間點,文人也變得牙尖嘴利起來。兩邊皆是學了人話的妖怪,誰都不服誰。
朝堂之上似乎不再有什麼好人。
一麵是戰功加身動不得,一麵是酸臭書生丈人勢。
終於,深知朝廷現狀積重難返的陳渡從宮中單獨分出一支隊伍,由他自己親自監管。
職責很簡單:監視大臣。
這支小隊的領頭人,便是陳渡最信任的太監承胥。小隊成員皆由承胥親自挑選。
十年後十年,十年又十年。
十七歲繼承皇位的少年天子已年過四十,當年跟在天子身邊伺候的太監早早離世,太監的乾兒子接替了乾爹的位置。
柳國的整座宮殿都在他掌中,他的手能從後宮伸向前朝。
小隊的規模越來越大,越來越雜,每一個人都是高勒的臂膀,都可以成為他深入宮牆的一枚觸須。
陳渡不怕高勒,宮內的太監就像狗一樣,走在路邊,心情不爽隨時可以踢一腳。斷了根的男人又活不長,等老了難以打理自己殘破的身體時,就算壽命未儘,也有不少人選擇自儘。比朝堂上那些老不死的文臣武將省心太多。
他隻給承胥高勒監視臣子的權力,以為宮牆是他的結界。可惜,植物的根係已經在看不見的地下蔓延到很遠。
高勒是一隻巨大的眼睛,將京城百態儘收眼底。在宮內,主子可以得罪許多人。
自己宮內的宮女太監,愛怎樣折磨便怎樣折磨,但高勒與高勒手下的幾位公公,就算是貴妃見了都要恭敬地行禮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