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嘉沐在何釗的懷裡一動不動,直到他安靜下來,呼吸聲也沒有剛才那樣重,她才伸手將何釗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開。
何釗反手想抓陳嘉沐的手腕。
陳嘉沐歎了一口氣:“好了,我不走。”
何釗轉而去握她的小指。
陳嘉沐任由他握著,真像她承諾的那般,沒有掙紮,也不再逃。
她坐起來,對著躺在柔軟包袱上的何釗,低頭看他手腕處細細的白痕。
她真的很想跟何釗說,第一封信的內容是她胡編亂造的。
至於寫的什麼,她自己已經忘了。
當時她剛拿到陳璟的消息,怎麼想都覺得他在殿上頂撞慕容錦,有那麼一點是為了陳嘉沐。
再加上陳璟模棱兩可地笑她在找初戀,她以為……
她以為他們應當是一對愛侶。
可這話她說不出口。
對麵是個被回憶困了幾百年的人。愛也好恨也罷,感情的事她說不清楚。
但過去的經曆應該有八分是真的。
她在城外經曆過一次之後,那些虛無縹緲的,被何釗輕描淡寫陳述的故事,似乎都有了實體。
人會變成沒有臉的模型,自己會變成鬼魂。
這還隻是何釗漫長生命中最常見的一部分。
她沒資格說何釗是個瘋子。沒有任何批判他三觀的立場。
他是怎麼熬過來的?
她知道何釗是在小說裡,至少還能理解這輪回往複的一切。
可是何釗呢?
他生就生在小說之中,輪回對他來說,就是他的世界,是他的人生。
他這樣死而複生的是人嗎?
那些無法互動的,臉會消失的是人嗎?
又或者,在這個世界裡,隻有慕容錦才能被稱為真正的人。
對他而言,“人”究竟是什麼東西?
陳嘉沐從現實而來,當然明白生老病死不能強求——可這個規律對何釗來說本來就不適用。
與其坦白自己的過失讓他斷了念想,繼續跌入無窮儘的輪回之中,倒不如就先這樣瞞著。
陳嘉沐晃晃手指,何釗的手也跟著晃動:“何釗……”
“你的死,也是這個世界固定的節點嗎?”
何釗沉默許久,麵上不正常的潮紅慢慢褪去,他眉眼間又隻剩下暗流般的溫柔。
他說:“我不知道。”
“有些節點是相互關聯的,比如皇帝的病和慕容錦的反叛。”
“我也想過……可不可以早慕容錦一步,向皇上揭露他的野心。”
“但是……”
他深吸一口氣,撇開眼:“皇帝並不是一無所知。”
“我也有活得比較久的時候。皇帝病得晚,我多活幾年,旁敲側擊問他的看法。但他每次都胸有成竹,信誓旦旦地炫耀他手中的慕容錦的韁繩。”
“君權神授,柳國最高位的君主能預測未來。他隻是太自信了,相信自己能管束住他,就像能管住瑞王,管住辰王。”
陳嘉沐的眼皮一跳:“他拿什麼管住慕容錦……”
“愛吧。”
何釗捏了捏眉心,又去玩陳嘉沐的手指間的繭,從指骨摸到甲麵。
“將軍喜歡皇後,這不是人儘皆知的故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