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嘉沐一看他的樣子就心疼了。
陳清煜要去沐浴,她有些擔心,守著他喝了一碗糖水,叫福之看緊了,人彆半途昏過去。
但陳清煜幾天未進食,浴房又悶,沒泡一會,到底是咚一聲暈倒了。
福之寒梅費勁地把人抬出來,陳清煜手長腳長,全在地上拖著,像個死人樣子。
陳嘉沐如同手術室門口的病人家屬似的迎上去,看他下身胡亂套個綢緞褲子,身上淋淋一層水,還沒來得及擦,胸口脖頸紅成一大片,頭發半濕不濕的,枯草變水草了。
人倒是緊閉著眼,眉頭緊蹙的。
“他洗過頭發了嗎?”陳嘉沐扯來個布巾給他擦身上的水,又將自己的披風蓋在他腰腹上。
福之小聲說:“還沒。”
陳嘉沐歎了一口氣,叫落雪寒梅過來,用被子把他卷了,大嬰兒一樣的推床上去,又找一個木桶擱在床邊:“你們退下吧,我來給他洗。”
陳清煜個子挺高,斜著躺在陳嘉沐床上,頭搭在床沿。陳嘉沐把他的頭發梳順,攏在手裡,給他抹皂角水。
陳清煜睜開眼。
他眼珠子裡還是空落落的沒光,好在麵上有一點表情了,唇角勾著很微小地笑:“皇姐。”
陳嘉沐的指腹貼著他的頭皮輕輕揉:“舒服點了嗎?”
陳清煜嗯了一聲,抬頭,眯眼,一副要親的樣子。
陳嘉沐猶豫一下,但念在他是個病人,人生病時情緒是很脆弱的。
她給陳清煜親了一下。
陳清煜說:“皇姐,讓我抱抱你。”
陳嘉沐笑了:“給你洗頭發呢,怎麼抱,抱得我一身水。”
陳清煜就不說了,隻是用眼睛看。
他覺得陳嘉沐瘦了,氣色沒有之前見時那樣好,麵上白白的有點平淡,頭上也沒什麼發飾,不再是飽滿光亮的一張臉。
她的嘴唇很乾,剛才親他那下,唇麵細小的起皮刮著他的唇峰,很癢。
“皇姐,你三天沒回宮,乾什麼去了?”
陳嘉沐回避這個問題:“看了看花燈。”
其實,她醒來後還在何釗的住處待了小半天。
何釗沒說陳清煜找她找得多急切。他隻是提了一嘴,並沒多說。
他第一次跟陳清煜見麵,就是陳清煜找陳嘉沐回宮,很不喜歡他似的,對他有一種天然的敵意,像被侵犯領地的一隻小獸,但又是那樣盯著陳嘉沐看。
何釗的歲數也不是白活的,這小孩一看陳嘉沐,眼神就藏不住,是直白的,不掩飾的,在觀察一件被人碰過的寶物。
他一下就知道這人心裡想的什麼。
何釗在陳嘉沐麵前說話,當然就是避重就輕的。還開口挽留了一番,說反正已經出宮這麼久,再待一會也無妨。
陳嘉沐流了那麼多血,剛醒,身上倦怠得像冬眠過,也不太急著回宮。她以為陳清煜找她,隻不過是因為自己沒吭聲就走了。壓根沒想過他會一直等自己。
他病入膏肓的脆弱模樣,剛觸碰便倒下的身體,和止不住嘔吐的狀態,就像一個三連響的炮仗,把她內心的負罪感砰砰砰地炸出來了。
陳清煜見她回避,也沒有多問,很乖順地讓她搓洗頭發,頭皮被熱氣一蒸,臉色也一點點變好了。
他伸手到陳嘉沐的鼻子下邊,帶著一股橙花香氣,是陳嘉沐慣用的那種沐浴的味道。
“皇姐,你能聞到血味嗎?”
陳嘉沐心下了然:“聞不到,隻有橙花味。”
陳清煜卻小聲地說:“皇姐,我覺得他的靈魂跟著我。”
“我一閉眼,他就在我麵前死了,流了許多血,還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