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怕見到人哭,但更怕經曆這樣類似留下遺言的場景——陳渡的狀態實在太差,床上的香爐熄滅後,他整個人也同香爐一同熄滅了,原本還有些人色的麵頰刷了雪一樣乾白陳舊,隱約透出蠟色。
他就像個病入膏肓的人,在彌留之際,這麼大個宮中,隻有陳嘉沐一個遊離在所有紛爭之外的人,能聽一聽他的遺言。
陳渡也抬頭看她。
他的眼珠被血絲纏住了:“嘉沐,你不怕他們爭奪皇位,怕不怕有叛賊屠了我們全家?”
陳嘉沐心中一動:“不怕。”
陳渡歎出一口氣,手上勁鬆了,眼皮也垂下去。
“你的兄弟們,永遠不會知道自己在爭奪什麼位置。總以為我會為他們的死活擔驚受怕,太天真了,我有什麼看不清的?我是皇子的時候,也覺得坐在龍椅上能得到全天下最饞人的權力。也恨不得彆人都去死,我的兄弟我的父親,越早死去我就能在皇位上快活越久。”
“權力,金錢,女人,愛。”
陳渡突然古怪地笑了兩聲:“你知道我的兒子們為什麼沒有成家的人嗎?”
“他們費儘心機爬上來,看清自己究竟麵臨的是個怎樣的境地,地獄!地獄!”
“權力?哪有完全掌握在自己手裡的權力?去給他們做牛做馬吧,做一個能看見未來的工具,用壽命去換生活的和平吧!我活著的兒子摸到這黃銅東西時會看到什麼?異姓王!我們陳家——!!”
他像一隻公雞似的伸長了脖子,一對眼珠,瞳孔細如針尖,他就那樣瀕死地費力地呼吸起來,終於將氣喘上來了:“我們陳家,死了!”
陳嘉沐咬著嘴唇。
她總覺得現在做什麼表情都不太好。
方彥說陳渡是個瘋子的時候,她想象不出,總覺得再瘋的人,也隻不過是言語混亂,行動瘋癲的。
但陳渡就很不一樣。
他好像沒有任何的愛。對爹娘孩子,嬪妃宮娥,隻有恨。
恨。
陳渡雙眼迷蒙地看著陳嘉沐,說:“嘉沐,來父皇床邊坐。”
陳嘉沐點頭。
這宮中隻有她一個,既得不到母妃的關照,也沒有皇後的愛,更談不上爭權奪位。
於是陳渡就愛上她了,愛上這種好像給予父愛來完善自己人格的表演遊戲。而她恰好也做得很好,一句詢問,一次按摩,她在他心裡,就是個孝順孩子了。
她安安靜靜的,捋順陳渡的頭發,像插在稻草人上的乾硬穗子。
“父皇,”她聲音很小,“兒臣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陳渡就滿意了:“嘉沐,你是朕最滿意的孩子。”
他暈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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