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陳嘉沐直起身子。方彥的手向上托她一下,隨即便低下頭去。
她接了方彥遞過來的糖水:“皇上怎麼樣。”
方彥一邊給她點燭燈,一邊說:“醒來後回平壽殿去了。”
他不願意在陳嘉沐麵前多提陳渡的事,好像這樣做就能把陳嘉沐推到安全的處境中似的。然而他自己也清楚——彆說陳嘉沐了,他現在也算得半個自身難保。
陳嘉沐看他一眼。
她隱約察覺到麵前的人緊繃著,低著頭躲她。陳嘉沐每往前一寸,他的身子就往後小幅度地挪一點,並不抬頭看她。
陳嘉沐摸摸自己的臉,直覺他並不是緊張或做奴才低聲下氣的樣子,問道:“怎麼了?”
方彥說:“無事。”
陳嘉沐就笑起來:“若是真的沒事,我這樣問,你該覺得奇怪才對。”
方彥不說話了。他深色的袖管拖在地麵,頭發也烏黑,整個人很薄很暗,貼著地跪著,就是滴落的一攤墨漬,隻露出過分白的蜷縮的手指。
陳嘉沐盯著他的手看,狀似無意道:“他與陳清煜談過了。”
方彥的身體就一抖。
“陳清煜那天看起來不是很好,我們也沒有多交流……但是我的直覺應該不會錯。你說他沒殺陳清煜的理由是什麼?他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嗎?”
方彥說:“公主怎麼想?”
他說話甕聲甕氣的,陳嘉沐就沒耐心了:“抬頭看我。”
方彥頓一下,還是抬起頭來了。
陳嘉沐就收了腿,又道:“往我身邊來。你平日不是很喜歡跟我親近的?送完靈柩就變了性子了?”
方彥跪行了兩步。他手邊的燭火散發著光亮和熱氣,將陳嘉沐衣擺的繡金照得澄黃明亮,他一貼過去,這紋飾就壓在他臉上,與他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很像。
陳嘉沐盯著他看。
她確實很久沒見著方彥了,但之前見他時,他整個人是提著一口氣的,儘管瘦得伶伶清清,麵上帶著病氣,但心氣還是高昂的,特彆是在福之麵前,很有一副拿捏的氣勢。
但今天起,他的氣好像就憑空消散了。
陳嘉沐看他的眼睛,久了就覺得是在盯著火焰看,燒的眼睛疼,一眨眼,就落下點幾乎能忽視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