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嘉沐在床上躺了五天。
確認方彥不會再離開京城之後,她卸了勁,也卸了力,身上有如移走一座山,然而非常快的病來如山倒,更高也更沉重,把她整個人壓垮了。
她沒有緣由地發起熱來,帶著一點癔症。睡著了便要流出眼淚,嘴裡說著胡話。
寒梅湊到她近前聽,聽一陣,沒聽出什麼門道,隻能聽出她渴了餓了,給送來一點溫水,一口米湯。
偶爾她醒來,愣愣地,非常急切地要落雪和寒梅早點出宮,她說“這地方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了。”
但寒梅問她在說什麼,她又什麼都說不出來,張張嘴,好像在說話,但聲音全無,她說著說著,就流下眼淚。
她總是流眼淚。
沒斷過,山溪一樣,在雨水豐沛的日子裡,生出兩條細細的根係,由她眼底湧出來。
她非常快速地瘦下來。
簡直脫胎換骨,仿佛身體裡住著一個寄生物,要吸收走她身體裡僅剩的養分。現在連水也要流光一樣。
寒梅去請太醫來,陳嘉沐清醒時還會挽留她,叫她彆聲張。但睡著了也就沒了力氣,也不會答話了。落雪把太醫請過來,正是她犯癔症的時候,一雙眼睜開,眼神空空,毫無神采地盯著人瞧。
太醫給她把脈。
陳渡把宮中有能耐的幾個老醫生殺個精光,今日來的,是個年輕麵孔,叫禮雲的,長相倒是俊秀,但不善言辭,被陳嘉沐盯著瞧了半天,憋不出一句話來。
寒梅站在他身後,解釋道“公主現在並不太清醒。”
禮雲說“臣知道。”
他摸了許久,也不見麵上什麼表情。寒梅一直殷切地觀察,但失望的,什麼都沒有得到。
哪怕是皺皺眉呢?她至少能判斷出公主的現狀。
人怎麼會不淋雨不著涼突然病倒呢?又怎麼會要說話說不出,隻能流眼淚呢?陳嘉沐身上簡直有太多謎團了,她身為一個侍女,不應該什麼都做不了。
寒梅在心裡抱怨,她實在心慌,也是真的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禮雲被她盯著,終於收了手。
他收拾好自己的藥箱,從琉璃宮退出去,藥方子抖一抖,墨跡還沒乾,遞給寒梅“開了些退熱安神的藥,但是公主這樣子……”他有點不想說,心中隱約感到這不是什麼能說出口的建議,但被寒梅期盼地望著,終於還是動了些心思“倒像是失了魂魄。”
寒梅說“失魂魄?”
禮雲說對,失魂魄。
魂魄離體,人就要變傻了,或者變得說不出話。他問寒梅“公主有類似症狀嗎?”
寒梅心裡一沉,她說“有。”
再抬起頭看禮雲,他好像突然變了,那張臉雖然還是沒一點表情,但一雙眼犀利至極,寒梅在他麵前站著,第一次感到無所遁形。
她說“我們公主的魂魄……如何能回來?”
禮雲說“臣也不清楚。先煎藥吧。”
寒梅頓時泄氣了,跺跺腳,到小廚房架起小爐子,要煎藥。
禮雲走出十幾步,聽見身後有急匆匆腳步聲,回頭一看,是琉璃宮中另外一位侍女,將他從太醫院找來的那位。
他心中好笑。
琉璃宮,攏共也就這麼幾位仆從,一個接著一個的,對待自己的主子也太上心了。剛才那一位叫寒梅的,看他的樣子,眼神刀一樣鋒利,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剝了。
落雪倒是鎮定些,說“奴婢落雪。禮太醫,今日辛苦您了。奴婢有些話想問。”
禮雲點頭,摸著腰間的一枚玉墜,冰涼,那玉墜已經被他摸得十分光滑膩人,像一段人的腕子。
落雪說“我們公主的病,今後會經常反複嗎?去年秋天,公主已經因跌落水中昏睡許久,身體許是大不如前了。”
禮雲撚著玉墜“臣也說不好。”
他說不好,也不好說,然而落雪的腰背挺直,一動不動,光是等著。
禮雲隻得敗下陣來,說“臣真的說不好。公主的脈象十分平穩,並不像是病人,但身體又是病的——隻能說魂魄與身體並不相匹配。以後,若是融合的好,或許無事,若是融合不好……”
他直說“可能和死了也沒什麼區彆。”
說完,他一躬身,轉頭走了。走得很慢,但落雪並沒有追上來。
那一副藥,煎好了,要一勺一勺送到陳嘉沐嘴裡,喝完一碗,連碗底都涼了,但那熱度好像又流回陳嘉沐身體中,將她的燒退了,人清醒起來。
清醒了,陳嘉沐也起不來,隻能在床上躺著,精神萎靡的,頭昏眼花。
她的一天,被拉得很長很難熬,好像隻有吃喝拉撒睡,再無什麼好做的事了。人一旦閒下來,就免不了要多想,病人更是如此——她花了很長時間來思考自己應該做點什麼。過去又做了什麼。
她心中難以忽視的,是對自己未來的迷茫。
從陳渡的死開始,她很難再把劇情掰到原本的路上。
慕容錦,真的會像小說那樣,決絕地將她殺了嗎?
她想回家。
她真的好想好想回家。
到底怎麼才算是作為陳嘉沐死去?她直接死不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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