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嘉沐的心裡,被雨水衝擊過一樣澄淨快活。
一種破壞的快樂,飛快地生長著。
像精神病人能通過扯開紙巾獲得安寧那樣,她剛剛扯破的就是方彥身上這樣柔軟又漏洞百出的薄層,於是安定的愉悅又從指尖倒流回她的身體裡去,由心臟泵出來。
她意識到自己這樣做是不對的,但很快,更洶湧的情感和疑問吞噬了她為什麼不對?
說實在的,這裡本就沒有什麼活人,像一個遊戲,一場電影。除了她自己,其他人不都是為了劇情才被創作出來的人物嗎?
寥寥幾筆寫出來的死物,糊上薄薄粗製濫造的紙漿,裝起人來了。
是因為她出現,她在這裡,他們才有機會體會到嶄新的劇情,截然不同的人生。
他們隻是忘了——隻有何釗記得。
她這樣想,也這樣問了“方彥,你會做夢嗎?”
方彥的聲音摩擦著“會……”
“我會夢見陳嘉沐,那個陳嘉沐,把我活祭了。”
“火……把人燒著了。”
陳嘉沐低聲哼哼“你覺得我和她有什麼不同?”
方彥說“你不會這樣做。”
陳嘉沐又問“如果我會呢?如果我現在就要宮內的人搭起一座台子,把你綁到上邊去,淋滿了油,然後……”
她的嘴唇被堵住了。
方彥支起身子來,扯出一點微妙的笑容來。他的麵具破碎了,勉強維持著,手指伸到她口中,壓著她的舌頭——那張永遠伏低做小的麵具,被她生硬地揭下來,撕裂成這樣無措無言的臉。
“不可能了。”他聲音很低,語速也慢,“公主,這裡沒有人會聽你的話,除了落雪寒梅……還有你宮裡那個閹人。他們聽你的話,但是沒用,你看,你的身邊除了我以外,都是這樣沒用的人。”
他像在祈禱一般,聲音毫無起伏。
“他們吃你的,穿你的,跟琉璃宮是綁在一起的。你過得好,他們自然過得好,於是要百般地愛你討好你。但我不用。”
“我和琉璃宮,和你,沒有任何關聯。你過得不好,我要幫你兜著,幫你想著。你過得好,對我也沒有半點的影響。公主,即使這樣,我仍然……”
方彥的話,戛然而止。
陳嘉沐毫不退縮地與他對視。
她盯著方彥的瞳孔,看他的眼白上蔓延的血絲,像樹杈上掛著金黃飽滿成熟的兩顆果子。她一抬頭,就能用嘴唇品嘗到這多汁的果肉,是清淡的鹹味。
她敏銳地察覺到麵前的人想退縮了。
他仍然在動搖。
陳嘉沐道“怎麼不叫自己奴才了。”
“你是有底氣了,有能力了,自然也不必再討好我。明明都有這樣的打算了,你還在我麵前裝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