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件要比人走得更快。
陳清煜將信送出去後,沒幾日,他的父親就要見他。
這裡沒有王宮,但地方是好地方。東北,西南,各與不同的國家相鄰,安定時期做些商品交易,打起來就是調兵遣將的好位置,因此城牆建設得很快,城內人少,自然稍顯遜色。
邊境地帶,往戰場邊去,最多的是營帳,他們雖然在城裡,住的也不是什麼磚瓦乾淨的屋子,都是拿泥土混著乾草梗子砌出來的土房。
一個國家的君主,住在土房裡,而且以此為樂,這是陳清煜從來不敢想的事情。
這裡的人,被北風霜雪吹得健壯有力,各個都是上陣殺敵的好手,如今,這樣壯實的人也要彎下腰,幫陳清煜推他的輪椅。
他的行走不便,被定義為一種羸弱不堪。
他被推到作為“寢宮”的土房裡去。
房中隻有一位會柳國語言的使者,陳清煜的生父在裡屋坐著,沒有露麵。
他想叫父皇,又想起他們上次見麵,男人讓他稱呼自己為“瓦拉”。
陳清煜小聲道“瓦拉。”
裡屋傳來瓦拉滿意的呼氣聲,聲音低沉模糊,像一頭熊。
陳清煜見過他幾次。也大概理解為什麼陳渡不喜歡他。
他長得就不是中原人喜歡的樣子。
太壯了,太勇武,肩寬背厚,脂肪包著肌肉,手臂鼓起來人頭一樣大,金色銀色混著的一頭蓬鬆毛發,得慢慢地梳,用水油通開了,梳成辮子,束在腦後,才能有幾分人的樣子。
第一次見麵時,他向使者學了一句話,很慢,帶著古怪的腔調口音說“你很像你媽媽。你的媽媽會叫我瓦拉,你也叫。”
當然像。在這裡,男人女人都要狩獵,要打仗。陳清煜的胳膊腿,比飽受弓箭斧頭鍛煉女人更細,麵皮也比她們更白,鼻梁比他們的更柔和。整個一副被衝淡了揉化的樣子——特彆是那雙眼睛。
陳清煜的眼睛是橄欖色,有點泛黃的青苔,毛茸茸,碧波蕩漾的一池水。
瓦拉的眼睛是碧綠的翠色,事實上,這裡有很多人都擁有一雙碧綠的眼睛。隻是瓦拉的更漂亮。他眼窩深陷,眉骨高挺,眼珠永遠在陰影裡,卻絲毫不能被掩蓋遮擋,反倒奪目的明亮。
隻要見到他,就很難不記住他的眼睛,銳利又驚人的一對獸瞳。
他不懂禮數,也不懂交往,看人是直接盯著人看,要用那雙眼睛,冰冷地把人看穿看透,像剖解獵物一樣巡視一遍,才能真正說上點話。
也不怪陳渡叫他野人。
“野人”這次依舊沒有見陳清煜。
他前幾日受了傷,被箭矢貫穿手臂,最近正在靜養。嘴裡呼嚕呼嚕地說了話,讓使者翻譯,是問他“聽說你在給親人寫信。那裡有誰是你的親人?”
陳清煜放在腿上的手緊了緊。
他說“是在柳國很照顧我的人。”
“沒有這種人。”
陳清煜在他的語氣裡聽出不耐煩,但翻譯的人隻能平和地複述“如果真的有這種人,你不會是現在的樣子。我的兒子,應該成為最強壯的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