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角色死亡描寫,注意回避一下。】
哭。
怎麼就突然哭了?
陳嘉沐心裡明明有一個答案,但她一點都不願意想起來。
她跟在何釗麵前,是倒退著走的,一直走到何釗停下,站在一眾朝臣之中。
她前後左右,都站了人。人擠人,人挨人,陳嘉沐從來不知道上朝時底下要站著這麼多的人。他們的袖子穿過她的身體,她也覺不著疼,一個勁兒地往何釗眼睛裡看。
他雙眼空空,隻有前邊穿著朝服的官員的背影,沒有任何一點陳嘉沐的蹤跡。
她變成遊魂了。變成遊魂,意味著什麼——
陳嘉沐都清楚。都明白。
這裡沒有人比她更明白。
但她還是不願意去想。
陳嘉沐感覺自己身上很冷,冷得要打顫了,何釗身上的溫度,好像和她的差不多。她感受不到任何人的體溫,也沒辦法和任何人交流。她伸手去摸何釗的手,沒牽住,一次又一次的撈起來,隻碰到空氣——她自己也是空氣的一部分。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努力了多久。何釗的眼裡,一直沁著淚水,卻一滴都不落下去。
陳嘉沐真想,想自然的水如果能映照出她的樣子就好了。她做人的時候怕鬼,做鬼的時候卻恨不得分秒現形,想讓何釗看看她。
但是沒有用。她能做的,隻有看他的動作慢慢變得越來越僵硬,越來越遲鈍,直到慕容錦的聲音很突兀地破空而來。
他的聲音怎麼那麼大?叫何釗上前去,像是被擴音器振動過,一下打到陳嘉沐耳朵裡,要把她的耳膜震開。
不要……不要……
陳嘉沐咬緊牙關,她展開雙臂要攔,攔不住,何釗的身子向前一探,就穿過她的虛影走出去了。
陳嘉沐跟在他身後跑。
太奇怪了,何釗的步伐有這麼大嗎?他的個子是高,身子是輕,但之前和他一起走,她從沒覺得自己走得這麼慢過。她的小跑著追他,一邊追,一邊抬頭。
她看見慕容錦了。
慕容錦的那張臉,她永遠不會忘記的臉。沒有戴冠,就那樣完完整整地露出他麵上恐怖的疤痕,眉頭舒展,唇邊帶笑,陳嘉沐卻覺得他傷疤裡藏著一個惡鬼,隨時可能撕破他的麵皮,鑽出來奪舍。
他們中間隔著的,也不過就是幾級台階而已,卻顯得他坐得那麼高,那麼遠,好像短短的幾步路,已經是天邊了。他的聲音,也是從天邊傳過來一樣。
“朕聽聞,你的怨氣很大啊?三番五次地推脫不來見朕,怎麼,這裡是給你撒野的草場不成嗎?”
陳嘉沐對他搖頭。
她的頭,好像拴在頸子上的一顆球,隨時都會掉下去,她的頸椎在晃動中哢噠哢噠作響,但是沒用,慕容錦也看不見她。
他好像是在注視她。那雙眼睛裡,隻有不屑,嘲弄,和一丁點好奇。緊緊地貼在陳嘉沐身上。
但陳嘉沐知道,他在看站在自己身邊的何釗。
何釗沒有跪下。
他隻是站著,轉身,回頭,看完這輝煌的大殿一周,陳嘉沐看見他的嘴唇在顫,他的牙齒想咬住自己的嘴,磨的鮮血淋漓,齒縫赤紅。
她也上前一步。
她想捂住何釗的嘴,太想了,她的雙手交疊地按在他麵上,隻能穿過去,踮起腳,去吻他,去幫他咬他的嘴唇,也咬不到。
不行。
陳嘉沐看見他的喉結上下一動。
不行!
何釗的聲音,比慕容錦的還要大,他脖子梗起來,身子立得堂堂正正,意氣風發,他扭曲的麵容,顫抖的瞳孔,全部掩藏在他因為發聲而顫動的聲帶之下。
他大喊著“王朝將傾!”
不行,彆說了!
陳嘉沐目眥欲裂,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了。一秒鐘,她去捂他的嘴,下一秒,她想牽她的手,她在何釗身上摸遍了,掐遍了,沒有用。
她想擁抱他,禁錮著她,哪怕讓她變成一條麻繩,一塊絹帕,她做什麼都可以,隻要能救救他。
求求你了。這個世界真的有劇本,有神明的話,她難道不能得到一點憐憫嗎?
留給她的時間,隻有短短的,那麼一句話。
“慕容錦,你不是什麼皇帝,也不會什麼預知,你隻是叛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