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平的聲音淡漠,毫無感情,然而裨將卻如遭雷擊。
說實話,他亦覺得蒙恬與扶蘇向一隻猿猴行大禮,而且還用上了雅言,確實有些過。
所謂雅言,乃是周禮至高禮節。
周時乃有禮樂,周公將禮樂入製,從飲食,起居,談吐等各個方麵入手,把天下人之一舉一動皆納入禮製。
此舉為天下推崇,且意義深遠。直至後世,周禮依然在規範人們的一舉一動。
比如父喪,子需於靈前守孝,以及逢年過節祭拜祖先,便是周禮遺存。
而按照周禮,貴族在莊重場合,需要用雅言。
也就是使用《詩經》等古書中的詩句,來隱晦表達自己的含義。
如蒙恬唱《北山》,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意思是,我身為王臣,不得不勤王事。非是我有意冒犯,實在是王事命我如此。
而扶蘇唱《雄雉》,其意乃是將對方比美人,自己思賢若渴,美人卻不知何方,心中慌亂茫然。或許是我太貪婪了吧,我渴盼見到你,想要去找你。
此又叫唱酬,乃是最高禮節,非大德者不配受之。
以裨將所見而言,蒙恬為大秦上將軍,扶蘇為公子,朝一隻猿猴行此大禮,還以雅言唱和,確實讓人無法理解。
然而也不至於直接讓兩人淪為囚徒!
“二叔,此是為何”他情不自禁地開口。
“僅僅隻是言神仙事而已,便要治罪,也要經過廷尉斯!”他低頭說道。
王平冷冷地掃了這位年輕的裨將一眼。
這位裨將是他被始皇帝啟用之時,特意帶到軍中的。
乃是大兄王賁之子,王離!
王離十歲起就隨父祖於軍中征戰,王氏對其寄予厚望。
時王翦為天下名將,世人將其與武安侯白起相比,言“尺有所短,寸有所長”。
白起威名天下赫赫,一位武將能夠與白起相提並論,乃是偌大的褒獎。
然而名將光環背後,卻是王氏之窘境。王翦因老邁歸隱後,世人評價王氏“再無有名者”。
此一方麵是因為王賁在滅六國後,亦隨王翦一同歸隱,另外一方麵,則是因為蒙恬風頭太盛。
畢竟華夏與匈奴乃是千年死敵,蒙恬駐守北疆數年,追亡逐北,北境終於得安,北地之人深念之。
蒙恬去了北境,而今挾大功歸朝,名滿天下。而王氏雖然同樣是將種,比起蒙氏,卻無比落寞。
王翦王賁父子歸隱,王氏隻剩下王平一人在朝,且僅僅隻是擔任一個小小的都尉,身上連軍功都沒有,跟蒙恬手握三十萬大軍完全沒得比。
還好還有個王離。
王離“少有勇名”,且“有智”,比起王平靠“呆若木雞”贏得的所謂名將之風,更靠譜。
唯一的問題在於,王離雖然有勇有智,卻沒有大局觀!
用後世之話說,是沒有政治智慧!
一位上將軍,以及始皇帝之長子,突然一個被裝進檻車,一個被禁製在輕車上,隻是外表好看點,實際上和被關進檻車差不多。
這種事,確實很容易讓人驚詫。
然而,既然這是始皇帝之喻令,那麼即使是驚詫都是一種對始皇帝的冒犯!
更彆提質疑了!
廷尉斯
所謂廷尉斯,便是目前掌管廷尉的李斯,他負責貴族之決獄事。若是按照職責來看,論一位內史九卿,以及一位公族公子之罪,確實要通過李斯之手。
然而,始皇帝威權之下,區區李斯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