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這之前,誰也不曾感受到這意境有什麼心臟和關節。
所有人完全被這一幕驚得說不出話來。
本該是一次終結。
此時她看到這一幕,解開的是自己的心結。
她看向擂上青色的身影,少年也正還劍歸鞘,向這邊望來。
沒有人看出這變化如何發生,但他們都感受到了幽境的僵硬潰散,如同被刺中心臟關節般的酸軟。
這幾乎代表了劍最令人癡迷的魅力之一——以劍臨海,以劍迎山,孤單脆弱的身體、輕薄修長的銳器,麵對龐然不可抵禦的力量,沒有更強的力量以硬碰硬,而是飄然穿身而過,衣襟不染,山海已潰。
老人當時來得及攔住尚懷通,此時自然也來得及攔住裴液。
尚懷通瞳孔縮至針尖,心臟猛然攥成了僵死的一團。
將這樣一式強大的意劍握在手裡少年此前已經展現過用劍時的靈妙之氣,如今又令男子看到了其學與悟上的恐怖天賦。當日穀雲扶接過信件,低頭瞧見“裴液”這個名字時,實在並沒想到這名字會有這樣的重量。
起劍飛身,一道劍氣先撞碎了那枚茶杯,在武場上空炸開了五丈方圓的澎湃氣波,而後人已攔在駱德鋒之前。
這一劍實在太快,太令人猝不及防,駱德鋒驟然撞開椅欄縮瞳而下,一發茶杯已先帶起風雷飛了過去,但衰弱無力的老人動得不比他慢絲毫。
張君雪也支起了身子,其實女子可以自己坐住,但沈杳還是在後麵支撐住了她。
裴液驟然鬆劍再進,一腳踩在剛剛從腳下脫出的尚懷通身上,螭火洶湧而入,但下一瞬,那茶杯已再次頂上他的胸口,迫開了他。
沒有什麼更神奇的力量、也沒有什麼更強大的劍招,就是輕衣單劍,一劍點上,萬方皆潰,重幽暗冷的海在他麵前傾落下來時,已化為無數擦身而過的輕盈飄花。
但少年就是清楚地看到了它,精準地切中了它。
所以,從來不是以弱勝強。
無數人看著台上一站一躺兩道身影,安靜得一動不動。
上麵是老人矯勁的筆跡,正是:
一切的憤怒在這一瞬間都被徹然的冰水澆滅,尚懷通頂著傷體中的灼火,真氣不顧一切地在體內爆發,一時間竟真地從少年腳下脫出了控製。
擂台之上,裴液漠然看著倒在地上雙目暴突、大張著嘴痛苦失聲的男子,鏘然一抖劍身。
少年擊破意劍,顯然也是靠著身處意境之中,靠著其人對劍與意鬼魅般的敏感,刺中了幽生之劍的要害,乃是以精以巧而破。如今意境破開,他正體傷力疲,怎麼再應對六生如此之近的暴起?!
無論從體力從真氣從傷勢,他當然都不可能一遍遍地擊敗尚懷通。可是在擂台之上,隻有一次,隻要一次,就足以結束了——若在生死場上,這一次,你尚懷通就性命已無!
divcass=”ntentadv”但這樣的無恥就是出現在了擂台上,剛剛帶給人們無限驚佩的少年眼看就要肉骨遭刃。
當看到少年一腳踩在尚懷通咽喉上時,女子身體下意識地抖動了一下,仿佛一個冬日冷透的人走進了溫暖的爐室。而當那襲黑氅徹底倒在地上抱著胳膊蜷縮哀鳴時,女子牙關咬得死緊,儘管沒有動作,但每個人都感知到了那激烈難抑的情緒。
固然是踏入玄門境界的宗師耆宿,此時也無力回天。
她縱然早就理解少年的意思,此時卻是第一次站上了少年的角度。
尚懷通用出了真正的意境之劍,已然完整的幽生之境向所有人展現出了它真正的強大,那種共同凋落的不可抵禦幾乎令人失去對抗的意誌。而這一切,儘數朝搖搖欲墜的少年傾覆而去。
一式更完整、更強大、更無可置疑的意劍!
無數人為此心癡神迷,當現實的世界重新出現在眼前時,尚懷通已被少年一腳踩在了咽喉上。
張君雪永遠不會為自己駁去一切、站上擂台而後悔,哪怕親疏友叛。但下場之後,她卻確實為自己最後那取死般的一刀而陷入糾結。
花瓣彩緞、銀葉金羽,無數飄灑而下的瑰麗籠罩了整個擂台,在五萬人歇斯底裡的歡嘯中,徐司功的話語有力地穿透了一切,不可阻擋地進入到每個人的耳中:
高台之上,隋再華道:“勝負——”
你必須真的做了會令自己後悔的事,才能證明當時那份情感並非自欺欺人。
十七歲的少女對這種感覺十分陌生,她微微茫然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隻覺有些生氣少年竟然一直遮遮掩掩地不告訴自己這一劍。
現在變壞了。
真的有淚水從眼眶無聲滾落下來。
在往後的半年、一年,五年、十年,她絕對、絕對為這一舉動後悔。
不是每一場勝利,都可以立刻得到觀眾們直上青天的歡呼的。
意劍。
尚懷通絕望地看著劍尖臨上咽喉,憤怒、驚恐、不可置信.無數種情緒擠成一團在心中爆發。
他實在想不通這件事,但於生死而言,任何“不合理”都沒有重來一次的機會。麵前的少年沒有絲毫猶豫,隻麵無表情,冷漠揮劍。
女子目光硬得發直。
李縹青心裡像是蓬然綻出了一朵梔子花。
蓬然散開。
不是危險的勝利,也不是運氣的眷顧,這位名叫裴液的少年一直以來,就堂堂正正地立於本屆武比的最高位置!
伱若說他師承驚人、背景神秘,如今他已用一副四生的身體贏下一切;你若說以弱勝強隻是偶爾的險運,那現在他也已清楚地昭示給所有人,他從頭至尾,就一直是博望第一!
每個人都回想起剛剛發生的一切。
這樣代表劍術至精至藝的一劍令所有人癡然驚佩,這位少年真的,就憑四生的修為和一柄普通的劍,拿下了這場所有人都認為不可能的勝利。
但在這一瞬之間,另一枚安靜無聲、迅如柔光的茶杯飄然掠過了高台到擂台之間的距離。
另一邊李蔚如沉默著,也輕輕歎了口氣。
——“張君雪我來告訴你,他為什麼不重要。”
為什麼?!
“鎖鱗辛巳之年,博望金秋武修大比,魁首——”
“——奉懷裴液!!”
再次高了一浪的歡呼淹沒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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