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去疾端起酒杯一飲而儘,他已經許久沒飲酒了,口中酒很烈很辣讓他變了顏色“這是北方的燒刀子,隻有遼東一帶才有”。
“你倒識貨”常宇微微一笑“關外的朋友送了些,本督平日不飲酒用來賞給手下人,今兒用來待你這位貴客”。
“貴客?”商去疾苦笑“小的不過一逃犯罷了”。
“逃犯和烈酒豈不是更配”常宇澹澹一笑,商去疾一怔隨即自斟又飲“這麼多年了,生死早就看澹,今兒能得您這等大人物款待,便是死了也值了”。
“是生是死待會再論,先托個底吧”常宇麵無表情。
三杯酒下了肚,商去疾臉色已是赤紅,便也敞開了心扉自爆家底“山東鄆城人,自小習武,十三歲時跟著兄長加入糧船幫跑江湖,十六歲和兄長一起被朝廷網羅至六扇門……”
“自古有話,鳥儘弓藏,兔死狗烹,可若是前者藏起來倒也罷了,偏偏要殺狗煮肉,要趕儘殺絕啊”商去疾端起酒壺灌了幾口,卻被嗆的一把鼻涕一把淚“一夜之間,死的死,逃的逃的,散的散……”
而僥幸逃過一命的他,從此淪落江湖過著風聲鶴唳的生活,戰戰兢兢生怕被朝廷暗探發覺斬草除根,直至數年前風聲漸消才又重回糧食幫苟且營生,隻是過慣了的江湖自由身再也無法適應正常生活,奈何為了溫飽卻也隻能忍著,哪怕處處受排擠,年前韃子入關生靈塗炭,他們這支失去了營生流落京城逃難,後隨大流去通州農場湖口,卻發現,那根本不是他們要的生活。
江湖人,隻能在江湖上飄,在江湖上闖。
於是他們重回京城,想繼續吃江湖飯。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紛爭,就免不了打打殺殺,商去疾仗著一身本事和狠辣在他們團夥裡很受器重,但他平日行事很低調隱秘,小打小鬨的從不露麵,一出手就非死即傷,這和他原本的職業有關,他乾的就是這種活。
聽完他的自述,常宇歎口氣“男怕入錯行啊”。
商去疾已有六七分醉意,苦笑點了點頭“一入江湖再無回頭路”說著將那壺烈酒一飲而儘,然後又快速將碟中所餘牛肉全塞進嘴裡,大口咀嚼一邊都囔著“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死也做個飽死鬼了!”
“看來你自知必死無疑了”。常宇澹澹一笑。
“十七年前俺就該死了的,何況還有昨晚三條人命”商去疾嘿嘿說道,此時的他滿臉赤紅雙目流淚似瘋似狂“十七年前就改跟俺哥哥一塊死了的,是他拚死掩護俺逃的了……”
常宇歎口氣“朝廷還是十七年的朝廷,皇帝也還是十七年前的皇帝,但如今的東廠卻非十七年前的東廠”。
“有何不同,你敢說如今的東廠乾乾淨淨?”商去疾一臉鄙夷,常宇苦笑“就因為和過去一樣臟,所以你才未必要死,東廠裡頭亡命之徒可不少”。
“可是俺與尋常亡命之徒不同,是朝廷要殺人滅口的逃犯,加上昨兒三個手裡頭至少有十一條人命!”商去疾一臉苦澀。
常宇嘿了一聲“這幾條人命就彆在本督跟前賣弄了,本督身邊哪個手裡不攥著百八十條人命,彆又說你是朝廷逃犯,這兒還有行刺過本督的呢而且還不止一人!這還僅是本督身邊,東廠下邊不知有多少亡命之徒在為朝廷效命,實話說,當初的那個六扇門雖已名亡,但實存”。
商去疾沉默片刻,長呼一口氣盯著常宇道“久聞東廠高手如雲,剛才督主也說了您手下人才濟濟,小的不才,實在想不通督主大人為何要留俺性命,小的自知斤兩,並無所長,何得督主青睞?”。
“你這倒奇怪了,先前抓捕你時你亡命逃竄,如今督公饒你一命,你卻是三番四次要求死麼”況韌在旁邊冷笑,商去疾垂頭歎息“既知逃不了了,無論生死都要個明白”。
“那本督便給你個明白吧”常宇站起身仰望天空“算是替朝廷還你們個公道,救贖也罷,心安也罷,終究是對你下不了手了”。
“公道,公道”商去疾先是一怔隨即一臉悲憤“吾等為朝廷賣命,最終卻落的亡命天涯,苟延殘喘者不過寥寥數人,多少兄弟都被殺了,現在你一句話就了了,這是誰的公道?”
常宇扭頭看了他一眼,澹澹問道“那你手裡的十一條人命,他們的公道呢”。
商去疾瞬間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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