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但這不是寧遠今年的第一場雪,山裡頭陸續都下了好幾場,雖然不大卻比往年早些,這也預示了今年風雪更多,天也更冷。
北地苦寒可不是字麵上的說說而已,那真的是冰冷徹骨,苦不堪言。
有人忍受不了,有人卻習以為常甚至能苦中做樂。
這個人此時就站在一排牌坊下,看著漫天雪花飄舞。
他就是現任的遼東總兵祖大壽,而他所在的牌坊則是朝廷賜建的旌功坊’,也就是當地老百姓說的祖家石坊,祖家是遼東大族,是繼李家之後遼東最大的世家,而寧遠城則是祖家的興盛之地,從祖大壽的爺爺祖仁開始,寧遠就成了祖家的根,祖孫四代人駐守遼東,崇禎帝也因此兩次寧遠設坊表彰。
祖大壽自從被換回來之後每天都要來這旌功坊下站一會,感慨物是人非事事休的無奈,牌坊還在,祖家還在,但當年和他一起死守錦州的手足和部下已寥寥無幾了,一將功成萬骨枯,這旌功坊全是這些部下的屍骨堆積而成的。
有人會好奇,祖大壽投降韃子之後,朝廷沒對其抄家滅族麼,怎麼這旌功坊還沒給他砸了呢?
那麼問題來了,朝廷若真這麼乾了,那結果等於是抄誰的家,滅誰的族?那是自掘墳墓啊,前文也說了,祖家是遼東世家,祖家子侄遍布遼東軍方,勢力錯綜複雜,連吳三桂都是在祖家的蔭庇之下,你抄了祖家都等於抄了看大門的遼東關寧軍啊。
所以彆說抄家滅祖了,連祖大壽在京裡當左都督的長子都沒受到牽連,這裡說的長子是親兒子不是祖澤潤,古人壽命短講究三十而立,到這歲數若還沒有後就開始考慮過繼收養了,祖大壽屬於晚育就是這時候收養了侄子祖澤潤為繼子也一直培養其為接班人,而後才生了三個兒子,長子祖澤溥,次子祖澤淳,三子祖澤清,這三個親生兒子在祖大壽第二次投降時,老大在京為官,老三才十歲在寧遠由表哥吳三桂管教。
其實彆說兩次都是走投無路才投降的祖大壽,便是那個總督洪承疇,朝廷也沒抄家滅族,一開始還以為他大義赴死了呢。
那玩意咱回頭再說,先嘮祖大壽。
祖大壽降清之後其實已是心如死灰了,他知道再也沒機會回大明了,而兩次反複也失去皇太極的信任不可能重用他,往後也就是混日子等死吧,而事實上在真正的曆史上,他投降之後便被架空扔到一邊去了再無作為。
可誰知道,突然之間莫名其妙的被明廷拿阿濟格給換了回去。
他根本理解不了朝廷為什麼要將他換回去,難道崇禎帝非要親手殺了自己才甘心?畢竟在崇禎弄死袁崇煥後就想辦他,嚇得祖大壽不出遼東,時刻呆在軍隊裡讓崇禎帝束手無策罷了,隨後他兩次投降,崇禎帝即便不敢動他家族,但想弄死他的心那是非常堅定滴!
然而,稀裡湖塗的被換回去之後,立刻官複原職!
一切都想做夢一樣!
然後一個少年太監走來將他從夢境裡拉出來,告訴他,彆說彆問,你隻需乾一件事就行了,將錦州拿回來!
從哪裡跌倒就從哪裡爬起來,錦州城一直是祖大壽心裡的痛,是他這一輩子的遺憾,他曾死守過,也曾背叛過,他曾守護城裡的軍民,也曾親手殺了他們吃肉,他曾在這裡與部下同生共死並肩作戰,也曾背叛過他們,殺之獻功!
這裡有他的榮耀,更多的是恥辱。
如今想來一切恍然如夢,當時所作所為已分不清對錯,這讓他一時精神分裂,生不如死。
還是少年太監開導他,拿回來你就是對的,拿不回來你上對不起天,下對不起那些失去的手足將士及黎明百姓,你就是千古罪人,惡人!
祖大壽如夢初醒,已是再世為人了,該彌補的彌補,該贖罪的贖罪,該拿回來的拿回來,他雖不欠朝廷什麼,但他欠錦州城那些戰死的手足將士以及無辜的黎民百姓。
漫天飛雪中幾座祖家的旌功牌坊高矗,這是祖家的榮耀,也是祖家的脊背。
再世為人之後,祖大壽沒了後顧之憂也沒了各種掣肘,因為他後邊有一個人為他擋風遮雨,他不在乎朝堂上對他各種謾罵的口水,他也不用擔心東廠和錦衣衛會來緝捕他,甚至也沒有監軍太監來指手畫腳逼逼叨叨。
現在他就是遼東最大話事人!
可他畢竟已離開兩年了,一切物是人非,所有的一切都要從頭開始。
而首當其衝的便是遼東的兵權!
要知道現在的祖大壽幾乎就等於是孤家寡人一個,為什麼這麼說呢?隻因為當年的老本早就耗儘了,在崇禎四年大淩河之戰,祖大壽殺了副將何可綱帶著副將張存仁還有三個義子族侄,部將十餘以及萬餘兵馬第一次投降了皇太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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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他設計孤身逃回錦州,但那些義子部將兵馬則全部降清了。
十年後,也就是崇禎十五年鬆錦大戰明軍大敗,祖大壽無奈再次投降,錦州城內軍民遭到大屠殺,僅一些降將還有他們的家丁得以幸存,據記載不過七百餘人,這其中還包含祖大壽的幾個兄弟及子侄以及其他將領的家丁。
至此他的老本已耗儘了。
而年前明廷和韃子換俘,以阿濟格換回祖大壽一族,也就是說除了祖大壽本人外,他的兄弟和子侄十餘人也被換了回來,但也僅限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