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董教授過世了,你要去參加他的葬禮麼?”
揭翰平煦的聲音鑽入方子業的耳裡時,讓方子業久久難以平靜。
一下子腦子裡閃爍出了很多東西。
“董教授是釣魚的時候,救了落水的人,自己被衝走了。”
“近日宜市連續下中小雨,水流有點急。”揭翰沒有聽到方子業的回話,便趕忙解釋。
方子業聞言則把電影中看到的一些橋段給摁滅而下,接著道:“是誰告訴你的這個消息?我怎麼不知道?”
“是王元奇師兄。鄧勇老師的意思就是暫時不要告訴你,但我知道了這個消息後,我就問了王師兄。”
“王師兄說可以講一下。”揭翰道。
“那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呢?”方子業內心一凜,語氣平靜地問。
方子業猜測,這個事情的選擇,師父袁威宏早就給自己明示了。或者換句話說,可能自己的師父袁威宏早就得到了消息,就是怕自己為難。
因此在今天早上,特意講了,交情是各交各的。
楚教授的事情和董教授的事情,就隻止於他和鄧勇兩人,再往外就不要再有相關的揪扯。
“我沒問,王師兄也沒說。”揭翰回得很直白。
“好的,我知道了。揭翰你現在在哪兒?我要委托你一件事,你來一趟手術室的誤餐室吧,順便下午的時候,上第二台手術。”方子業道。
“師兄,稍稍等我一會兒啊,大概半個小時後,我再過來!我這邊還有點小事。”揭翰並未直接應下。
“好的。”方子業掛斷電話後,才繼續往樓下走,心思難以安寧。
方子業並不能怪揭翰打聽得不夠仔細。
揭翰和鄧勇什麼關係,就是一個泛帶教老師和學生之間的關係,揭翰能夠享受到的便利,任何一個碩士都可以享受得到,並非是鄧勇的專賜。
揭翰平日裡對鄧勇也是客客氣氣的,而要揭翰如同方子業一般地對鄧勇有羈絆,憑啥?
算起來韓元曉也是方子業的帶教老師,熊錦環算是方子業的同學和好友了吧?
方子業對韓元曉如何?
再直接一點,方子業對謝晉元副教授咋樣?
讀書期間,其實本不該有這些所謂的‘親疏’,然則隻要是有人的地方,有相處這件事,就會有遠近之分。
不一會兒,方子業就與洛聽竹在手術室的手術室門口相遇了,洛聽竹明顯等了方子業一會兒。
看到方子業到後,她本能一喜,背著的雙手一鬆,笑吟吟招呼道:“師兄,你怎麼這麼久才出來?是遇到了熟人麼?”
這不是嗔怪,而隻是開心地想要打探一下,或者隻是單純地想說兩句話,沒有其他目的。說完洛聽竹就坐下開始穿出行藍色一次性鞋套。
洛聽竹甚至都沒有等答案。
“剛剛揭翰打電話來了,說董老教授過世了,問我要不要去一趟,但具體什麼時候過世的,在哪裡舉行葬禮都不清楚。”方子業也沒有瞞著。
洛聽竹對近期科室裡發生的事情都不太清楚,方子業也沒有將這一些焦慮和麻煩一一全部轉述給洛聽竹。
不是方子業不想吐槽,實在是對方這個妮子,太TM拚了,從方子業剛遇到她的時候,也就是她才來創傷外科的時候,就是一個卷中卷王。
淩晨才睡覺,還要來科室裡參加交班,還要下手術室,最後還要去實驗室,一般的漢子都這麼熬不住。
“啊?”
“董教授辭職之前,是不是就有隱疾啊?”
“我個人覺得,董教授突然離職,應該與劉老師來科室裡的關係不大,或許是他身體不太好。”
“之前在科室裡的時候,就有這樣的猜測,但我也不敢去問,畢竟董教授也是非常厲害的前輩,用不著我去提醒。”洛聽竹還以為董教授是猝死意外的。
方子業在手術誤餐室簽字後,給洛聽竹取了一個餐盤,先小聲告誡:“稍微多吃點碳水,不要拿黃瓜當主食。”
“是救人落水了。”方子業解釋道。
洛聽竹在方子業的前麵,將剛拿起的玉米又放了下去,偏頭,壓低聲音:“師兄?就董教授拿心臟功能還去遊泳救人?”
“怎麼了?”方子業問。
“沒什麼,我也隻是猜測,董教授就算沒有冠心病,也肯定有心臟功能的損害,這一點從他的體征就可以看得出。”
“他這是。”洛聽竹沒繼續說下去了。
然則方子業也已經通透了洛聽竹的意思:“先去打飯吧,不聊這個話題了。”
洛聽竹的言外之意就是,董教授如果知道自己的心臟有問題的話,那麼他就知道,他這次下水救人是必死的。
董教授這個人吧,在方子業的層麵,甚至在袁威宏的視野麵,都找不到他任何的問題,是一個相對純粹的人。
老一輩的恩怨,方子業是真的不太清楚。
而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還在救人。
方子業絕對不相信董老教授會需要故意給自己立一個‘舍己為人’的標簽,他這一生,基本已經圓環了。
除了可能對不起一兩個人之外,他對得起絕大多數人。
方子業與洛聽竹相對而坐後,方子業看了看洛聽竹的餐盤,把自己打的兩根雞腿勻過去一根:“吃肉也是十五塊,不吃肉也是十五塊,好不好吃另說,多吃一點肉。”
“師兄,你沒事吧?”洛聽竹軟糯的聲音刺進方子業的耳道。
方子業搖了搖頭,聲色轉為平靜:“沒事兒,我隻是想起了一些其他的事情。”
“是和袁老師有關麼?”洛聽竹輕聲低頭,仿佛知道了一切,又仿佛是自己的猜測。
“是也不全是,先吃飯吧,吃完飯等會兒還有手術。”方子業聲音稍微低沉了些許。
洛聽竹左手捏著黃瓜開咬,方子業則是乾飯乾得速度有點快。
差不多在洛聽竹才吃了三分之一的時候,方子業就乾完了飯。
洛聽竹主動說:“師兄,伱先回去吧,我吃完再回。”
洛聽竹靈動的大眼睛泛動,用自己的聰慧,分析到方子業需要一段時間的冷靜期,她則讓出了時間和空間。
方子業也不糾結,笑了笑道:“那我就先回了啊,我還約了揭翰有點事。”
“嗯。”洛聽竹點頭。
方子業端著將餐盤送回到了餐具回收處,接著慢步往外走出時,揭翰正好出現在了誤餐室門口——
“師兄,你找我啥事?”揭翰滿臉舒展,聲音中有一種難掩的喜悅。
“揭翰,你幫我去急診科創傷中心診室問問王元奇師兄一些具體的細節吧,打聽一下董教授的葬禮會在哪裡舉行,如果是在漢市的話,我還是得去。但如果是其他地方的話,我肯定是走不開的。”
“問完這個後,你就先回來吃飯,吃完飯就上台第二台手術。”方子業道。
揭翰聞言,臉色略有錯愕:“就這點事啊?師兄,這事兒在電話裡說就可以了啊?”
方子業的眼角一眯:“你這表情,難道是有什麼秘密?”
揭翰這臉色的變換,有點不太對勁。
“師兄,我和天羅兩個人共一發表了一篇文章……今天剛好接收了,師父是通訊,師兄您隻是二作,但影響因子不低。”揭翰說。
揭翰和蘭天羅很久都沒有自己的文章產出,從去年自己出國之後,揭翰連一些水刊文章都沒在書寫。
方子業也知道兩人每天幾乎都有在做事,隻是沒有太多精力去細問。
原來是在憋大招。
“那是好事啊,期刊的影響因子多少?應該不會低於十五分吧?”方子業追問。
如果隻是一篇小文章,揭翰不至於這麼激動,非得在這樣的時間點還有些興奮。
“十九分。”揭翰道。
這個影響因子,已經抵得上方子業第一篇自己單獨做出來的基礎細胞實驗的大文章了。
固然,方子業花費的時間更少,且是一個人單打獨鬥。
但這一年時間裡,他和蘭天羅兩人除了做基礎實驗之外,還有其他的任務在做,因此,這樣的速度已經非常快了。
實驗室裡的很多人都說,方子業的工作量效率太快,快得有點非人類。
揭翰和蘭天羅私下裡合計過多次,都懶得和自己的師兄直接平麵對比,而是縱向對比。
不比時間和效率,就隻比工作量的厚度。
總得自己搞一兩篇和師兄堪比的文章吧?
這是蘭天羅的原話!
揭翰也是被蘭天羅的帶領下,慢慢地熬工作量,有了工作量產出,也不著急**文的那種積累。
“優秀。非常好。”
“能夠給我蹭一個二作就更好了,你們寫的這篇文章還能有後續麼?是不是骨巨細胞瘤與HK2之間的關係啊?”方子業繼續猜測。
“就知道瞞不過師兄你!”
“師父說了,既然骨肉瘤和骨巨細胞瘤之前都有一定的基礎,也就不要留白了。反正暫時集中於HK2這個重點的方向即可,最好是我們團隊可以將這一條通路研究透。”揭翰一邊回,一邊說了袁威宏的安排。
方子業也沒有因自己不知道這件事而吃醋,每個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方子業本來需要承擔的任務就夠多了,所以袁威宏沒有打擾自己是給自己空間。
“挺好的!”
“有這兩種細胞係,我們小團隊短期內不需要再增加細胞基礎實驗的課題麵了,隻需要縱向深入即可。”
“揭翰,謝謝你和天羅啊。”方子業再次道謝。
那個可疑是腫瘤標誌物的基礎課題,肯定不是蘭天羅一個人的功勞。天羅願意將它給自己,這肯定是揭翰也同意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