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陽殿外,死寂無聲。/br眾人跪坐在殿外,驚懼的看著站在戰車上的少年皇帝。/br皇帝舉起手裡的長劍,怒聲訓斥。/br在陽光的照耀下,他的身體仿佛被光暈所包圍,格外的刺目。/br高柔看著那熟悉的甲胄,聽著那憤怒的質問。/br在這一刻,高柔終於明白了。/br當長劍對準自己的時候,他才知道,原來自己的對手不是衛將軍,而是麵前的少年天子。/br高柔不知道曹髦是如何做到這一切的。/br他孤身一人來到此處,沒有任何幫手。/br皇宮內外,天下各地,明明都是我們的人。/br可為什麼,如今被長劍所指的人卻是自己。/br崔讚的臉色蒼白,他搖著頭,“不可能,不可能啊”/br“難道是司馬昭想要將我們一網打儘?!他是想要借皇帝的手來殺了我們?”/br可這一次,卻沒有大臣來附和他了。/br隻要司馬昭沒有發瘋,就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司馬昭沒有必要來承擔這樣的風險,如果這一切都是他的布局,那他已經做到很完美了,何必多此一舉?/br解釋隻有一個。/br一切都是麵前的皇帝所做的。/br在群臣準備對皇帝出手的時候,他就開始想要反殺了。/br他控製了中軍,哄騙了司馬乾,在拔掉尚書台後,又製服司馬乾,將洛陽內的兩大勢力全部打趴下。/br辛敞目瞪口呆,看著這劇變,他到現在都沒反應過來。/br皇帝不是衛將軍的刀嗎?/br難道衛將軍是皇帝的刀?/br想到自己先前還傻乎乎的勸說皇帝棄暗投明,又想到皇帝先前語重心長的那些話,辛敞忽然癱坐在了地上,雙腿無力。/br曹髦卻沒有理會其餘大臣,眼神隻是死死盯著遠處的高柔。/br當初曹髦前來廟堂的時候,曾多次想要拉攏這位名滿天下的司徒公為自己所用。/br在元城的時候,郭責常常說起此人的名字,說他是大魏的周勃,是鏟除曹爽的第一大功臣。/br曹髦也曾幻想過,這位三朝老臣,剛正不阿的名臣,能否幫助自己,再次出手來打倒廟堂的權臣。/br可惜,高柔的剛正,隻是在利益分配缺乏時才能看的出來。/br曹爽不肯重用他,那他就是剛正不阿的勇士,而當司馬師廢立皇帝時,他親自將廢帝送到封地,當司馬昭弑君的時候,他則是忙著接受爵位。/br高柔認得曹髦身上那層甲胄。/br“今讓汝領一縣之長,汝年少,為左右諸公輕視,地方又多奸吏,望汝執政以公,不可徇私,勿要使吾失望啊!”/br曹髦的身軀與高柔心裡某個身影漸漸重合在一起。/br那一刻,高柔老淚縱橫。/br他緩緩朝著曹髦的方向低下了頭,跪拜在地上,失聲痛哭。/br“臣認罪!臣認罪!!”/br看著跪在地上痛哭的高柔,曹髦繼續開口說道:“今有逆賊高柔,指使他的兩個兒子來謀害朕,他們父子所犯下的過錯是不可饒恕的!即刻罷免他的官職!剝奪他的爵位!誅其三族!”/br群臣頓時驚恐,紛紛看向了尚書令鄭衝。/br這判罰未免有些太重了,先前有個動不動誅人三族的司馬師,好不容易送走了他,這又來了一個!/br他們希望鄭衝能開個口。/br可鄭衝麵對群臣的眼神,視而不見。/br你們怎麼不求情呢?/br我現在自身難保,作為尚書台的一把手,我才是主謀啊!/br當初強行將我推上去,現在還想讓我來求情?/br司馬孚抿了抿嘴,幾次想要開口,卻沒敢開口。/br曹髦宣判了高柔,緩緩看向了這位大魏忠臣司馬孚。/br司馬孚渾身一顫。/br對司馬孚,顯然不能誅其三族,不然就無法繼承司馬師的遺產了,這三族的範圍太廣,連羊祜杜預都得跟著一起斬。/br“太傅公,你可認罪?”/br司馬孚趕忙低下頭,“陛下,老臣認罪!”/br“太傅司馬孚,參與反逆,本該誅其三族,念及宣文公之功勞,且赦免其宗族之罪,受髡刑!流放遼東!”/br這個髡刑,是指剃掉司馬孚的頭發,對一個名士來說,這比剁了命根子還要嚴重,是對士人極大的羞辱,而以司馬孚的這個年紀,前往遼東,未必能撐得過一年。/br這顯然是直接判處了他死刑,卻不是直接要他的命,是讓他以一種極為羞辱的方式死掉。/br司馬孚眼眶頓時濕潤。/br這還不如直棄市!!/br他養了幾十年的名望,千辛萬苦所立下的人設,此刻完全崩塌,可他卻不敢反駁。/br隻死他一個,已經是皇帝極大的寬容了。/br司馬孚朝著曹髦的方向緩緩長拜,“多謝陛下!!”/br群臣有些坐不住了,先前還權傾朝野的三位大佬,一下就沒了兩個。/br曹髦最後看向了自己的老師,王祥。/br曹髦還是很感謝自家老師的,畢竟,在絆倒司馬家的道路上,這位老師出力甚多,若不是他,曹髦根本就沒辦法將廟堂變得如此混亂。/br可也是因為他,曹髦被迫提前開始了反擊。/br王祥是曹髦的老師,可曹髦乾掉他依舊沒什麼壓力,師又如何?朕是君!/br你猜哪個在前?/br王祥不等曹髦發問,直接跪拜在了他的麵前。/br“老臣認罪!請陛下責罰!”/br王祥心裡很清楚,此刻大勢已去,起碼在這皇宮裡,群臣就是待宰羔羊,能做出這樣事情的人,根本就不在乎天下的世家會不會反叛,他直接選擇了低頭,隻要不觸及自己的宗族,他都能接受。/br曹髦也很清楚他的想法,老師跟司馬師有些相似,他們的腦子裡隻有自己的宗族,並不是那麼的怕死。/br曹髦認真的問道:“太常執掌禮法,何以做出這般無視禮法的事情呢?”/br王祥當即老淚縱橫,這表情比前兩個人都要真實。/br“老臣愧對了陛下的厚望,請陛下責罰!!”/br曹髦搖了搖頭,“太常乃是朕的老師,朕不願意以刀兵相加,罷免其官職爵位!”/br嗯??/br這一刻,眾人都有些驚訝。/br前兩個責罰那麼重,對王祥就是高高舉起木板,輕輕落下?/br這是什麼意思?/br王祥同樣很驚訝,可他反應迅速,趕忙拜謝皇帝,同時哭的更加愧疚了。/br鐘會皺了皺眉頭,忽然想起了什麼,再次笑了起來。/br鐘毓此刻就站在弟弟的麵前,板著臉,一言不發。/br終於,到了鄭衝。/br鄭衝深吸了一口氣,朝著曹髦叩首,“老臣認罪,請陛下責罰。”/br作為主謀,鄭衝自認跟皇帝沒有什麼交情,這一次,就算不是族誅,隻怕也是免不了剃頭發的重刑了。/br自己這把年紀,難道還要遭受這樣的羞辱嗎?/br鄭衝的眼裡滿是絕望。/br曹髦卻搖了搖頭,“司空公,朕知道您是被逆賊所裹挾,朕尚且被奸賊裹挾,不能顧及自己,又如何能追究同被裹挾的人的罪行呢?”/br“朕赦免您的罪行,請您起身吧。”/br鄭衝瞪圓了雙眼,他想過很多結果,卻唯獨沒有想到會是這樣。/br自己可是主謀啊,就這麼赦免嗎?/br難道不該狠狠震懾群臣嗎?/br群臣也對這個責罰有些茫然,可不知為何,他們忽然就鬆了一口氣。/br連鄭公都能被赦免,那我們這些被裹挾進來的無辜之人,應該也不會遭受什麼責罰吧?/br鄭衝哆嗦著朝著曹髦大拜,“多謝陛下!多謝陛下!”/br在這些人裡,他的這句話大概是最真誠的。/br曹髦沒有動鄭衝,這是因為他還有自己的考量,鄭衝往後能派上另外一個大用場,跟王祥一樣,還有剩餘價值。/br鄭衝在經典上的造詣,在以後能起到極大的作用。/br短短一番話,大魏的廟堂卻已經變了天。/br曾經叱吒風雲的三位大人物,全軍覆沒,唯一僅存的三公級大臣鄭衝,還是一個與世無爭的老頭。/br群臣不安的看向了皇帝,他們也不知道自己的下場會是如何。/br曹髦看向了群臣。/br“尚書台的主謀,朕已經宣判,而其餘從犯,則是要經過廷尉禦史等群臣來甄彆。”/br“今三公無首,大將軍病逝,朕欲親政。”/br曹髦先是看向了鄭衝,“司空公,您以為如何?”/br“陛下英明,可親政!”/br鄭衝急忙開口附和,曹髦看向了王祥,“老師,您認為呢?”/br“陛下當親政!”/br“燕王,您是朕的長輩,您認為呢?”/br曹宇不假思索的回道:“陛下當親政!”/br曹髦最後看向了群臣,“諸公以為呢?!”/br“臣等叩請陛下親政!!”/br王經率先開了口,在他之後,群臣紛紛叩拜,都是請求曹髦親政。/br曹髦笑了起來,這才走下了戰車,走進了昭陽殿內。/br很快,他就帶著太後走了出來。/br郭太後激動的看著外頭這烏泱泱的群臣,眼裡滿是激動,激動的幾乎要落淚。/br曹髦溫柔的說道:“母親,叛賊都已經被我所處置,如今尚書台無主,大將軍病死,群臣皆求朕親政,您覺得如何呢?”/br郭太後看著麵前的這一幕,伸出手拉住他的手,“我兒雖年幼,卻天資聰慧,對我極為孝順,你若是不親政,誰又能治理好大魏天下呢?”/br她看向了群臣,“傳我的詔令!從今往後,我兒親政,群臣當全力輔佐!不可忤逆不忠!!”/br“唯!!!”(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