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言自然是陸議的字了,此時距離諸葛瑾剛來吳縣時,已經過去了二十天,馬上就是建安七年的新年。陸議也算是虛歲二十了,當然他行冠禮其實更早,上半年滅孫後不久、陸家在吳郡正式洗白後,陸議就行冠禮了,也取了字。
此刻見諸葛瑾鄭重,陸議當然立刻換了個肅然的表情,以示自己絕不會外傳。
倒是旁邊始終靜靜旁聽的步騭沒有任何表示,他也不需要表示,他跟諸葛瑾的互信更加深入徹底,沒必要演那些虛禮。
諸葛瑾便神神叨叨地透底:“子仲和子義派去遼東、深入襄平的細作,近日打探得公孫度似乎也疾病纏身,愈發暴戾多疑,在遼東濫殺無辜以維持其權柄。
雖然公孫度的病遠不如袁紹那般可期,但畢竟年紀擺在那裡了。算算時間,袁紹多半是熬不過明年了,曹操一兩年內必然會在袁尚那邊取得突破,我們能做的,隻是徐徐控製住袁譚。
一旦曹操能騰出手來,全力對付袁譚,必然會試圖聯絡公孫度,許以更高的爵位官職。如今公孫度還隻是曹操冊封的武威將軍、永寧鄉侯,彆無其他職務。
他的遼東太守,都是先帝時所封,已經十二年沒挪過了。這十二年裡,公孫度僭越不法,自行加封平州牧,用帝王鑾輿,這些曹操原本都沒承認過。
真要是到了那一刻,曹操或許會承認‘平州牧’的官職,再許諾公孫度拿回東海等地,甚至是北海,以求公孫度夾擊袁譚。我們的一切部署,自然要搶在這個之前,到時候先對公孫度下手。
所以,水密隔艙的新式大船也好,配套的遠海航行、導向手藝,都要在這段時間內準備萬全,彆誤了這個大事就行,倒也不用太急。兩年足夠了。”
諸葛瑾說的這些話,有的是糜竺和太史慈真正打聽到的,有些則是諸葛瑾自己夾帶的曆史知識。
但他很注意夾帶的方式,比如他知道糜芳就在吳郡,所以凡是有出入的那部分,都說成是太史慈的信源,不用糜竺當借口。以免糜竺糜芳兄弟將來對賬,發現出入。
而太史慈那邊,糜芳肯定不會去求證的,陸議更不會了。一兩年後,諸葛瑾所言統統都應驗,這就是真實情報。
而下麵的人做事有了個目標感,知道要為哪個階段性項目奮鬥,也就更有乾勁和計劃,陸議也好把控關鍵節點進程。
公孫度的病情現在到底如何,其實也不重要,關鍵是他的年紀擺在那兒,世人共知——公孫度是“40”後,也就是140年代生人,如今都要202年了,他已經六十好幾了,也就比劉表稍微年輕兩三歲。
漢朝人這個年紀已經算高壽了,尤其東北苦寒之地,生存條件惡劣,富貴人家雖然可以吃飽穿暖,但也多靠大量肉食油脂禦寒。
漢朝時北方又沒有喝茶解油膩的習慣,當時東北的農業條件更是半年吃不到新鮮蔬菜,要麼就吃醃菜。而權貴不知道油膩的危害,基本上都是純吃主食和肉、乳製品,跟匈奴、烏桓貴族的生活習慣差不多。
公孫度的壽命,本就該比劉表這種養生淡泊的名士短得多才對。
步騭和陸議對於“公孫度也就一兩年了,最多兩三年”這個說法深信不疑,心中也就有了後續布局的節奏。
盤算了一下之後,步騭因為自己跟諸葛瑾關係更親近,就毫不見外地把陸議其實也想說而不敢說的話說了出來:
“如此說來,這些新式海船確實要加急研造,至少不能太拖。不過……子瑜兄還真是能者多勞,太敢給自己壓擔子了。若是早料到今日,當初不向那公孫度販賣‘板屋船’以換取戰馬,不幫助公孫度沿著海岸線快速向樂浪、帶方推進,咱將來也不至於如此辛苦。”
諸葛瑾卻對那個已經過去的決定毫不後悔:“這事兒沒什麼可後悔的,我當初也是為了驅虎吞狼。如果將來讓我們去征服三韓,當地反抗注定激烈,而且久久不能得民心。
先放公孫度進去稍稍肆虐幾年,把反抗最激烈的殺了,甚至公孫度臨死前,樂浪、帶方甚至將來三韓的土人,肯定會覺得機會來了,想要重新起事,到時候必然引來公孫度垂死反撲、屠戮震懾。
這樣一來,等我們將來翦滅公孫度時,順手把帶方之地肅清,才能事半功倍。當地殘餘之人,也更會受主公德政感召。反正你們放心,我敢把攤子鋪這麼大,就是心裡有把握的。放出去的每一招,我至少還有兩三招後招可以自己克自己的前招。”
一旁的陸議聽了,心裡依然不是很踏實,但他很有眼色地沒敢多問。還是步騭不見外,指著麵前這幾天工匠們剛造好的水密隔板龍骨結構模型:
“就憑這個麼?恕小弟直言,我也算跑遍東海了,長江口以南和長江口以北的海況,大不相同,北方多淺灘滾塗浪,南方多深水,尤其閩中還有黑水溝,當年我與伯言去相助王朗,那也是冒險航行,提心吊膽。
這些新船要用於北方,或許得從長江口、最北不能超過海西,就沿著遠海航行,先到東萊半島,然後再直航三韓。但凡想多貼岸航行幾百裡,都有可能擱淺,或是為滾塗浪所害。
所以有了船,還得有一套前任所未想的航行之法,能在連續十數日不見半片陸地的茫茫大海上,也不至於迷失方位。”
步騭如今也算是劉備陣營裡,最有實乾經驗的“航海家”了,雖然這隻是他其中的一重身份,他主要工作還是當郡丞。
彆看他年輕,光憑當年迂回三千裡,從長江口以北直接繞過孫家的地盤、迂回到閩中增援王朗的功績,這個時代就罕有其他人能做到——當然,那次航海的實操人是陸議以及陸家的水手團隊,步騭隻是“領隊”。
但步騭的眼光絕對到位,是可以看出這個項目所需要的資源,以及目前還有多少短板。
好在,步騭的要求也並沒有出乎諸葛瑾的預料,他反而為自己的師弟有這麼踏實全麵的眼光而欣慰。
諸葛瑾欣慰地說:“這些我自然也知道,所以,整頓好了造船之後,等第一批實驗船下水,我就會選出乾練的引航水手,從水軍中擇揀精銳,操練新的導航之法,以日高/星辰之高低,來確保茫茫大海上,南北不會跑偏。
學會了這個秘法,將來隻要一路往正東航行,彆偏南或者偏北,就能順利抵達公孫度後方腹地!而且此法也不光你們要操練,公瑾、義公他們也要操練。
算算日子,公瑾和義公也該拜見完主公,回來複命了。我特地留了子敬在丹陽至今,也是為了讓他參與此事,便於居中斡旋觀察,團結人心。”
諸葛瑾的地理知識好歹還是過關的,如何搞簡單的“緯度航行法”航海定位,用他這點地理知識加上數學三角函數知識,就足夠了。
這東西曆史上大航海時代早期就普及了,理解基礎並不難,稍微惡補一下數學基礎就好,實在不行還能死記硬背。
而且諸葛瑾也沒打算光指望步騭和陸議學。周瑜韓當那群人,隻要改造得好,也可以酌情逐步教授,讓他們卷起來,到時候甘寧步騭陸議負責南洋,魯肅太史慈周瑜負責北洋,分工明確,兩邊都不耽誤。
任何一頭有機會,投入成本又不高的話,都可以嘗試一下。反正也耽誤不了主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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