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最終,他卻在試圖夜間墜城混出去時,被朱靈的人抓住了。
一番嚴刑拷問,自然是什麼都招了,朱靈當時正在養傷,還是被手下人叫醒後,偷偷告訴他關羽有派人來跟張郃聯絡。
朱靈不敢怠慢,一邊報給郭嘉,一邊就要質問張郃。
當天半夜,彭城城內就鬨了起來。
太守府中,一度氣氛緊張。雖說有郭嘉壓著,沒到劍拔弩張的程度,但雙方都是一副非要對方解釋清楚不可的樣子。
“張儁乂,此人已經招供,關羽另有派密使跟你聯絡!密使何在!書信何在!”朱靈一見到張郃,劈頭蓋臉就問。
張郃心中一緊,還在頑抗“何處逃卒的胡言亂語,也當得真麼?郭祭酒,你還看不出來這是諸葛瑾的離間計!”
張郃知道跟朱靈廢話沒用,後半句已經轉向了郭嘉求援。
朱靈隻是追著問“是不是離間計不是你我說了算,奉孝足智多謀,他自會判斷,你我要做的,隻是把遇到的事情說清楚、由奉孝判斷!你隻說使者和書信何在!”
張郃“根本沒有什麼使者!”
朱靈冷笑“那我軍中左曲三屯那個今天剛剛歸隊的屯長,到哪裡去了?那都是我麾下歸隊的敗兵,我會不清楚!怕是已經被你滅了口、毀屍滅跡了吧!
我已經問過了,跟他同歸的袍澤,都說他下午去找過你的人,然後就消失了!這一點,跟另一個被俘的細作口供相符,你還想如何?”
張郃臉色一變,有點後悔剛才殺人滅口了,但他還是堅持“那人甘為關羽細作、胡言亂語,我故殺之,也是為了穩定軍心!”
朱靈“我卻覺得關羽信中所言,對你頗有吸引呢——你不就是覺得,比你來投得早、本事比你差的人,位在你之上。比你來投得晚、但來投時機比你更危急的人,也位在你之上。
你還真是屈才了,按說當初挑了官渡之戰這個時候來投,也算是雪中送炭。隻可惜,剛送完炭,袁紹就一蹶不振了,你根本就沒有建功立業的機會,根本沒有‘來投後形勢依然危急、必須倚重你’的契機來升官發財!你擔心的就是鳥儘弓藏、兔死狗烹吧!”
張郃“胡說八道!朱靈,你這是嫉賢妒能!再說你平時豈有這般口才,這番惡毒刁鑽的話是誰教你的!”
朱靈“確實是有人教我的——這不是諸葛瑾通過細作給你的信上寫的麼。”
張郃一臉懵逼“那不就更說明這是敵軍的離間計麼?我要是真跟關羽勾結,諸葛瑾怎會防著我、安排兩個信使兩封書信?這就是唯恐你們不知道!要挑動我軍內鬥!”
旁邊的郭嘉一開始插不上話,因為朱靈張郃二人說得都太快了,而郭嘉還沒充分了解情況,不知道怎麼勸。
直到此刻,郭嘉也差不多聽明白了,知道絕不能讓情況再惡化下去,連忙居中說合
“此事就此打住!我斷定必是諸葛瑾詭計!要離間我們!試想,區區一個‘曹公用人如積薪、後來者居上’的理由,怎會令儁乂生出異心?
這不太小看人了麼?就算昌豨如今受封的官職爵位比儁乂高又如何?疾風知勁草,儁乂忠義善戰,遲早必在其上,又何必嫉妒一時?”
(注“疾風知勁草”這句話出自《東觀漢紀》,早於書中時間。但是“板蕩識誠臣”出於唐,“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出於宋。我單拎那五個字單獨用沒問題,說明一下防挑刺。)
張郃聽郭嘉這樣明事理,幫他分辨,也是感激地對郭嘉一頓首“郭祭酒深明大義!郃將來若有機會,定當厚報!”
郭嘉不以為意,又趕忙要來朱靈手上那封敵人的密信,表示要當眾燒了,不再讓人嚼舌頭,將來就算司空問起,他也會一力承擔,幫著說明此信的歹毒用意。
朱靈當然不會跟郭嘉唱反調,也就把信交給對方。
不過他內心,對於張郃,依然有那麼三四分的不信任。要說完全回到過去那種精誠合作的狀態,已經不可能了。這種事情發生後,多多少少會留下裂痕、猜疑鏈。
哪怕是郭嘉,內心也依然有一兩分的裂痕,想到了張郃肯定有對待遇不滿之心。隻是他比朱靈更能控製自己的思想和情緒,知道大局為重。
郭嘉拿過朱靈遞上的密信後,為了保險起見,他自己還是要仔細看看再燒,以免將來萬一曹操問起,自己不好應對。
然而這一看不要緊,郭嘉很快又看出了其中一點惡毒用意,頓覺如墮冰窟。
“好歹毒!諸葛瑾居然還在信的末尾感謝儁乂故意泄露我軍軍情、包括泰山昌豨的動向!還感謝儁乂‘假借彭城要地不容有失’的借口,在昌豨被關羽圍攻時,見死不救!”
張郃和朱靈反應沒郭嘉那麼快,他們也沒琢磨出這句話有何歹毒之處,張郃便理所當然地說“諸葛瑾要騙我們如此配合,我們不搭理他不就好了麼?
他這麼說,肯定是想激將我去救昌豨,也說明關羽確實要很快去傅陽進攻昌豨了。我們偏偏死守彭城城池待援,讓他激將落空,不是正好?”
郭嘉痛苦地閉上眼睛“儁乂肯這麼想,那就最好,但這事兒沒那麼簡單——哪怕我看出來這是激將,你也看出這是激將,曹公也看出這是激將,但天下人能看出這是激將麼?
昌豨本就首鼠兩端,一旦被關羽急攻,而我軍完全不救,又或者諸葛瑾以反間計對昌豨使用,勾引昌豨覺得這一切都是我們出賣了他、希望他跟關羽死戰到底,兩敗俱傷,然後我們再出手,那麼昌豨有沒有可能真的投降關羽?
而且,隻要我們不救昌豨,最後昌豨投降了關羽,昌豨就有借口,他能把投敵的罪責推給我軍,推給曹公。諸葛瑾也絕對會抓住這個機會,說‘曹公給人升官發財,那是彆人圖他的官,他圖彆人的命’,就指著讓人送命。
將來曹公再有臨危時以朝廷名義封賞那些半獨立的外鎮諸侯為朝廷賣命,還有誰會聽從?到時候馬騰會怎麼想?劉璋會怎麼想?他們會不會都把自己想象成臧霸、昌豨?到時候朝廷的升官旨意,還能拉攏到誰?
所以,我們不救昌豨,昌豨敗了,投敵了,昌豨就可以推衍塞責,說罪在我等。
我們救了,昌豨還是敗了,還是投敵了,至少能堵住昌豨的嘴,是昌豨對不起朝廷,朝廷沒有對不起他。如此,朝廷的詔書,將來對馬騰、劉璋才有吸引力。
諸葛瑾之歹毒,他就是看準了這一點他要的是曹公知道這是離間,我也知道這是離間,你也知道這是離間,但昌豨和天下其他搖擺諸侯不知道這是離間,所以我們還是得踩下去。
我們為了‘朝廷不會拋棄任何一個危難時來投的將領’的招牌,隻能把彭城的安危放到第二考慮,以樹立朝廷不拋棄任何一個新附將領的招牌為最優先考慮。”
彭城郡的安危很重要。
但是跟朝廷對新附將領是否卸磨殺驢、是否“你圖他利息,他圖你本金”的招牌信用相比,前者顯然又沒那麼重要了。
張郃一臉懵逼,還有點沒反應過來“那現在怎麼辦?”
郭嘉“即刻修書,讓昌豨不得再在傅陽遷延,讓他立刻集結全部兵力南下,來彭城跟我們會師——以我的名義擔保,隻要他跟我們合兵一處,朝廷依然會保證他對嫡係部曲的獨立指揮權,不會越權用他的兵馬去打前陣消耗的!
你也儘快組織兵馬隨時準備接應昌豨,能接應到那就最好,實在接應不到……就隻能做最壞的打算了。”
張郃立刻依計前去準備。
可惜,這一切終究用不上了。
因為郭嘉的使者還沒到傅陽昌豨那兒,關羽就已經急行軍出兵,一路攻破陰平小縣,然後把傅陽包圍了。
昌豨已經被關羽團團圍困。
張郃要救昌豨,隻有先野戰撕開關羽的包圍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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