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以裒多益寡、稱物平施。明公為朝廷肅清不臣,翊衛天子,已曆十年,功德為天下所共睹,又何必急於一時?
隻是眼下蜀中戰局未明,若急於在此刻定論功過,其後劉備一旦反攻,前線有所疏虞,必然減卻朝廷銳氣。”
曹操聞言,心中頓時頗為不快。這是他第一次意識到荀彧的信心減退。
文若難道不覺得,孤能終定天下?
難道前線沒有取得完勝,孤就不該升官了?要是一直要等,要求穩,那得到猴年馬月去?
不過,曹操也不會公然表現出名利之心。他隻是冷哼一聲,敲打道“文若糊塗了!今日並非議論孤的事情,議論的是給馬壽成上驃騎將軍!孤願將驃騎將軍之位讓給他!
就算妙才在蜀中,前途尚不能說穩贏,那馬壽成誅殺韓遂的大功,總該升賞了吧?否則天下人豈不是要說朝廷賞罰不明?公達!你怎麼看?”
曹操都把遮羞布扯到這個程度了,荀攸也不能顧及叔侄是否要同進退,隻能硬著頭皮表示了自己的讚同。
而一旁的司馬朗、毛玠等人當然沒資格在這種問題上開口,他們隻能眼觀鼻鼻觀心,想想後續怎麼幫曹公操作。
……
曹操下定了決心,要趁著這個冬天、自己手上籌碼最多的節骨眼,再進一步,這事兒當然沒人能夠阻止。
天寒地凍的,本就不方便用兵,哪怕消息立刻傳到對麵的劉備耳中,劉備也不可能立刻發起進攻,必須等明年春耕農忙之後,才會有所反應——何況劉備現在還親自在江州的江北城,沒有趕回荊揚呢。
所以曹操定策後,立刻分兩步走,一方麵讓人在朝議上正式上表,表彰馬騰剛剛斬殺韓遂的大功。然後曹操還自謙地表示,願意將自己目前掛著的驃騎將軍頭銜,讓與馬騰,自己隻保留司空之位。
劉協收到奏表後,一時驚疑不定,忙問左右“司空有大功於國,兼驃騎將軍,尤嫌不足,如何能讓出此職?莫非朕應當加司空大將軍之職?”
麵對皇帝的疑問,侍中郗慮連忙澄清“司空高風亮節,心無名利。如今年事漸高,不願出征四方,請讓驃騎將軍之職,必是為了專心朝政,請陛下勿疑。”
劉協知道郗慮就是曹操的代言人,無奈隻能從之。
旨意下達,立刻以六百裡加急發往金城,不過六天之後,就送到了馬騰手上。
馬騰得信,聽說自己真因為徹底平定西涼諸將之功,升為驃騎將軍,不由又喜又驚。
“想不到孟德兄還真是信守諾言,竟肯以如此高位相授,某自當投桃報李,依照此前密約、領銜表其為丞相……隻是要上此表,且要領受驃騎將軍之職,必須親去許都,卻不知是吉是凶……”
馬騰心中如是暗忖,臨門一腳還有些猶豫,就找來馬超、馬鐵和龐德商議。
至於他侄兒馬岱,如今年紀還小,並沒有機會與會——曆史上馬騰被召走,要再晚四五年,那時候馬岱已經成年出仕。而現在的馬岱還不滿二十歲。
麵對父親的詢問,馬超率先表態“父親能得驃騎將軍之職,固然是莫大榮耀。但親去許都,畢竟路途遙遠,若能稱病遙領,就最好不過。
而且勸進曹操之事,將來終究留下爭議,父親既得了驃騎將軍,那就是位極人臣了,也沒必要爭這個‘首倡’之功,荀彧等人誰想要誰要好了。咱們馬家隻管附驥聯署,這樣不管將來誰得天下,法不責眾,都清算不到我們馬家頭上。”
然而,馬超的話,卻遭到了龐德的嚴厲反駁。
龐德這幾年跟著曹操,已經混得非常不錯了,雖說名義上還是馬騰的手下,但他頂著朝廷直接冊封的雜號將軍,之前攻破並州,以及後來殺楊秋馬玩,他都頗立功勳。為曹操做事,升官可比給馬騰做事升得更快。
龐德自然要據理力爭“大公子所言差異!主公此前已暗中答應過曹公,豈能出爾反爾?若言而無信,還如何凝聚人心?
且劉備庸碌謀逆之輩,如何能與曹公相提並論?我等富貴皆出自朝廷恩德,大公子為何要擔心‘法不責眾’這種不義之事!”
馬騰還在猶豫,龐德便攛掇道“主公不可疑慮!這等大事,既然早已談妥,就該快刀斬亂麻。一旦猶豫,反而生出猜嫌,不如快去快回,接了驃騎將軍之職、麵聖謝了恩,立刻上表還了曹公人情,然後借故速歸隴西!
就算曹操多疑,但天下還有劉璋、劉表在,曹操必不敢對恭順於他的諸侯下手,不然他就不怕劉璋、劉表因此恐懼,直接投降劉備麼!”
龐德並不算什麼智謀之士,他說出這番話,純粹是為了自己的利益。但馬騰倒覺得,此言雖然粗鄙,卻也有一定的道理。
自古沒有在天下依然紛紛攘攘、還有很多諸侯的時候,就直接完全不要臉麵背信棄義對臣服者下毒手的。那種事情一旦開頭,其他諸侯就怕了,將來誰還投降你?
就算是秦始皇餓死齊王建,那也是發生在秦已經滅光其他對手、隻剩一個齊了的時候。這時候沒有其他後來者需要借鑒了,要臉也得不到更多好處,才可以突然拉低不要臉程度的下限。
在此之前,哪怕是秦始皇也不敢背信棄義得太過分的,何況曹操呢?
馬騰想通了這層道理,終於被徹底說服“還是令明所言有理,孤既已答應孟德,豈能出爾反爾、導致天下之咎歸於我們馬家?劉璋、劉表尚在,曹操做事也要掂量掂量——
超兒,為父知道你是一片孝心,但是不用擔心,隻要你留在西涼,統領諸軍,曹操哪怕有心扣留為父,也不敢亂來的。
為父不會在許都多待的,隻要受封了驃騎將軍、謝完恩、上完還人情的勸進表,就立刻趕回西涼。一旦有什麼變故,你就派兵到陳倉戒備接應即可。”
馬超見父親去意已決,也無話可說。當日隻是交接了西涼軍的兵權,把軍隊握在自己手中,然後就親自帶騎兵護送,送父親走了二百餘裡,一直過了隴山才回頭。
馬騰、龐德一行繼續東進,可惜也沒能趕上正月新年抵達許都。
不過也還好,他們至少能趕在正月十五上元節前七八天到許都。剩下的日子也夠走流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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