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穀內,一片廢墟,遍地狼藉。
猩紅的鮮血肆意流淌,散落的白骨也早已化為煙塵,唯有幾許殘留的生命氣息在掙紮。
此時此刻,紀師的心已經徹底跌落到了穀地。
李末殺得可不是普通人,皇家內衛,禁宮高手,他一下就殺了四個,其中三人可是司衛長,魏驚蟄更是三大營主之一。
這是捅破天的大事,捂肯定是捂不住了。
“大哥……你……你真是要麼不乾……要乾就乾大的……”
紀師走到李末身前,麵色難看到了極點。
身為鎮南王世子,雖然平日裡不修邊幅,浪蕩無忌,可是麵對這種事情,他也慌了。
從前,他最多也就是喜歡結交女性朋友,風月之事,一句少年風流就能遮掩過去。
可李末乾得可是誅九族的事,論起來,這叫造反。
“抱歉,我也是殺紅眼了,他們太好殺了。”李末低聲道。
此刻,他方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確實麻煩了……”
馮萬年麵色凝重,走了過來,他目光微沉,掃過眾人:“要不……我們反了吧。”
“你說什麼胡話呢?”
紀師雙目圓瞪,差點沒忍住上去抽上一巴掌。
“開個玩笑嘛。”
“這時候你還有心思開玩笑?捅破天了知道嗎?不出三天,我們就會被刨出來,你收拾得再乾淨都沒用。”紀師咬牙道。
他太知道朝廷這個龐然大物,一旦運轉起來,其能量有多恐怖,有多龐大。
個人的力量是無法對抗最上層的意誌,除非你能強大到天下八大妖仙那種級彆。
可是神宗滅法以來,千年光陰,像天下八大妖仙那種級彆的強者又有幾人!?
“你還知道捅破了天?”
就在此時,一陣冰冷沉重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誰?”
紀師如同驚弓之鳥,差點就要扭頭逃竄,可當他看見那從夜色穿梭而來的身影時,不由愣住了。
“爹!”
“爹!?”
“鎮南王!?”
李末和馮萬年相識一眼,俱都露出驚異之色,他們沒有想到眼前這位麵帶威嚴的中年男人竟是名動天下的鎮南王。
他們更沒有想到,鎮南王會在這時候出現在這地方。
“爹,這……”
紀師走到了鎮南王麵前,一時間百感交集,甚至不知道該如何交代。
“逆子,你縱人行凶,殺了皇家內衛,罪不容赦,跟我去向朝廷領罪吧。”鎮南王雙目圓瞪,不怒自威,狠狠嗬斥道。
“領罪?我?”
紀師愣住了,一時間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此刻,就連李末和馮萬年都是一臉古怪,透著難以置信的神情。
“爹,你是不是……”
“雖說你滅殺妖人,奪回李祖玄根支脈有功……雖說你隻是想要還回李氏宗祠……可是皇家內衛有所懷疑也是應該……誤會揭開就好,年輕人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現在弄出人命,你如何收場?”
鎮南王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紀師都聽糊塗了,什麼李祖玄根?什麼李氏宗祠?
他一頭霧水,臉上溢滿了錯愕疑惑之色。
唯有李末目光低垂,深深看了一眼這位神秘低調的鎮南王。
“你以為你這點功勞就可以抵消大罪嗎?”
鎮南王不由分說,直接將紀師拎了起來:“隨我前去朝廷領罪吧。”
說著話,鎮南王邁步遠走,剛剛走出兩步,他突然停駐身形,頭也不回道:“你們兩個小家夥回去等著處置吧。”
話音剛落,鎮南王一步踏出,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老李……剛剛那些人是你打死的……對吧!?”
馮萬年看著鎮南王和紀師消失的方向,下意識地問道。
“應該是吧。”李末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老紀……是他爹親生的嗎?”馮萬年嘀咕道。
“應……應該是吧。”李末有些不確信道。
……
自然穀的事情顯然無法遮掩過去。
魚龍台乃是皇家內衛,三位司衛長,一衛營主死在了自然穀,還有一位東海王家的嫡子。
這件事在朝廷引起了軒然大波,按理說這樣的謀逆大罪根本沒有議罪的餘地,按律誅九族,這是標配。
不過因為涉及鎮南王一脈,這件案子就顯得很玄妙,如果真的要誅殺首惡……那可是鎮南王的獨子,如此一來便等於斷了鎮南王的香火。
要知道,這個男人手裡可是掌握著東南半壁江山,手裡握著百萬鐵甲。
可若是就此放過,朝廷威嚴何在,大乾律法何在?
就這樣過了三天,宮裡終於傳來了旨意,世子雖有大功,卻因誤落人命,累及大內禁衛,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入幽獄禁閉三年。
其他人等,懲處不貸。
宮裡的旨意很明顯,不願意動鎮南王一脈,殺了大內禁軍,隻落得麵壁三年,已經是天恩浩蕩。
至於所謂的世子大功,旨意裡沒有明說,外人也不得而知,想來或許是陛下留給鎮南王的體麵。
關於其他人等,並沒有人去關心,整個朝堂,乃至整個天下的注意力全都落在了鎮南王的身上。
這件事的影響遠比人們想象得更加深遠。
削藩的聲音在朝中再度響起,比起任何時候都要聲勢浩大。
奇特的是,這一回,那高高在上的天下之主並未像往常一般駁斥彈壓,反而以一種微妙的沉默讓所有人摸不著頭腦。
然而,此時,鎮南王的心思卻全然不在朝廷的議論上。
長恨山上,鎮南王召來了李末。
此時距離自然穀事發已經過去了整整十天。
“褫奪官衛,貶謫涼州!?”李末看著上麵對自己的處置,麵色微沉。
“對你而言,這已經是很好的結果了。”
“馮萬年呢?”
“他由玄天館管束,入北極塔一年,非令不得出。”
“紀師呢?”
“他已經下了幽獄,你想見他……那必是三年之後。”鎮南王神色漠然,仿佛被關的是彆人家的兒子。
“王爺,你大可不必……”
李末咬著牙,雙拳緊握,朝廷的公文在他手中攢成了一團。
“大可不必?那你隻能去死……”
鎮南王斜睨了一眼,深邃的眸子裡倒是難得地浮現出一抹柔和之色。
“你太年輕……年輕到看不見世道的本質……你進京一年多,做了很多事情……在我看來,你能活著走到今天,已經算得很好的運氣了。”
鎮南王今天的話比平日裡要多得多,他幾乎很少這樣提點一位後輩。
“李末,記住我的話,在你還不能抗爭規則之前,無論你爬得有多高,走得有多順……打回原形也隻是朝夕之間而已。”
李末咬著牙,低頭不語。
“你還年輕,吃些苦頭,受些挫折也是好的……隻要你受得住,便總有東山再起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