驢車在坑窪不平的土路上奔馳,滿紙墨字在眼前亂晃,桑雀太困太累,迷迷糊糊的睡去。
她沉入夢中,仿佛看到了五十年前蘖神祭那天發生的一切。
……
“蕙蘭!”
黃昏時分,殘陽如血,成群的烏鴉因這一聲呼喚被驚飛。
後山樹林,亂石堆中,一叢叢白色鈴鐺花風中搖曳,酒香撲鼻。
九頂花轎圍繞在古井周圍,其中傳出陣陣哭聲,每頂花轎旁都站著一個手持長刀的家丁。
兩個家丁押著被捆綁的蕙蘭,將其按在井邊,蓋頭遮住蕙蘭的臉,她嘴巴被布條綁住,嗚嗚搖頭,滿眼是淚。
她原本是順從的,聽到了明婉兮的聲音,才開始掙紮。
明婉兮一襲白衣,披著蕙蘭親手給她縫製的竹青色鬥篷,站在樹木的陰影下,拉下兜帽,露出她那張潔白如雪的臉。
“你來做什麼,給我回去!”
正氣十足的聲音從人群那邊傳來,明婉兮抬頭,看到一群披著黑色鬥篷,戴著印有明氏家族紋飾麵具的人。
那都是明氏的族老,一群老不死的男人。
剛才出聲的,自然是她爹明世隆,後麵還有個小的快步跟上來,是她的胞弟明清揚,他也十六了,跟蕙蘭一般大,作為未來家主的繼承人,第一次參加蘖神祭。
明清揚是祖母養大的,跟祖母一樣厭惡她,覺得她是明氏的汙點。
明婉兮看向蕙蘭,“把她還給我,我要帶她離開明府。”
嗚嗚!
蕙蘭用力掙紮著搖頭,晃掉蓋頭,露出滿是淚的臉,她用哀求地眼神看著明婉兮,求她不要這樣。
後麵的管家認出蕙蘭,心頭一震,意識到蕙蘭替了蕙心。
可幸好,明氏族老和家主並不認識蕙蘭,他們也不在乎蕙蘭還是蕙心,隻要是年紀合適的少女便可。
旁邊的明清揚也認出蕙蘭,但他也沒有聲張,隻是看向明婉兮,眼底帶著深深的厭惡。
“放肆!”家主明世隆厲喝一聲,“這是給蘖神的祭品,豈容你說要就要?現在立刻給我滾回去,否則家法伺候!”
明婉兮沒走,反倒從樹蔭中走出,站在落日餘暉下,感受著夕陽的溫暖,她的皮膚逐漸開始泛紅,如同烈火加身,被灼燒著。
“我說了,把她還給我。”
“明婉兮!你要為了一個丫鬟,忤逆不孝嗎?!”
“她不是丫鬟,她是我最重要的妹妹。”
明婉兮堅定地看著明世隆,眼神毫不退讓。
“還有,什麼是孝,無條件的順從,對你們做下的惡視而不見,就是孝了嗎?”
明婉兮又看向蕙蘭。
“不顧自己的需求甚至是性命,明明不願意還要勉強,一味的滿足他人,就是孝了嗎?”
明婉兮低頭,看自己被陽光灼傷的手,“這樣的孝子賢孫,我不想做。”
明世隆怒急,一把扯下麵具,露出他威嚴又憤怒的臉。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明府供養你至今,你竟一點都不知感恩!蘖神是明府的命脈,你貿然出現,破壞蘖神祭,就不怕觸怒了蘖神,降罪於明氏嗎?來人,給我把她拉下去!”
“誰來誰死!”
明婉兮大叫一聲,原本準備衝上去的護院原地遲疑,互相看著。
“嗬~”
明婉兮忽然笑出聲來,發現大家傳她是食人惡鬼,還是有些用處的。
“蕙蘭跟我說,人敬鬼神,是為了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可是蕙蘭你看看他們這些喪儘天良的人,哪裡會得到報應?明氏的報應,不都落在我身上了嗎?”
“爹,少跟她廢話,她想要這個丫鬟,沒門!”
明清揚忽然走過來,在所有人始料未及之下,一腳踹在蕙蘭身上。
砰!
“蕙蘭——”
噗通!
落水聲響,明婉兮錯愕地睜大眼,明清揚得意地笑。
明婉兮不顧一切地衝到井邊,卻隻看到一片沉入玉漿之中的紅色衣角。
明婉兮眼底泛著血色,她強壓著淚意,抬頭看向明清揚。
“為什麼要這麼對她?她從未對不起任何人,從未害過任何人,也從未做過任何一件惡事!為什麼!”
明婉兮低頭,淒然地笑了。
“自己家的蘖神,為什麼要獻祭彆人家的女兒?不如把我,連同整個明氏都獻祭了吧。”
話音一落,明婉兮毫不猶豫,跳下古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