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伯謙的話音方落,國夫人的臉色就是一冷。
好個韓伯謙,沒規沒矩也就罷了,竟然還敢窺伺東苑!
是的,國夫人真正在意的,並不是韓伯謙一個庶兄,居然當眾非議嫡出弟弟的洞房事宜。
這,在旁人家,是斷斷不會出現的。
因為太過失禮。
但,在韓家,卻已經司空見慣。
梁國公府,就是個大寫的“不規矩”!
國夫人早已麻木,也懶得為這種事兒生氣、憤懣。
可窺伺東苑,就不一樣了!
這是直接打到自家門前。
國夫人一退再退,哪怕淪為了京中笑話,也忍著沒有和離,為的就是兒子。
韓仲禮就是她的逆鱗,她的底線。
韓伯謙膽敢冒犯,國夫人表示:絕不容忍。
“熱鬨?大郎,你住在西院,如何知道東苑的熱鬨?”
在沒規沒矩的韓家,跟一群極品混了十多年,國夫人也不再講究“含蓄”。
委婉提醒?
不!
他們不配!
國夫人直來直去,看向韓伯謙的目光,都是冷肅、質問。
韓伯謙愣了一下。
他生母受寵,在國公府,他的日子絲毫不比嫡出的韓仲禮差。
在某些方麵(父親的偏愛),韓伯謙甚至反壓韓仲禮一頭。
但,韓伯謙長大了,走出了國公府,進入到了朝堂,才知道“規矩”二字的厲害。
他更知道,也就是國夫人有所顧忌,不能真的豁出去。
若她真的想要來個魚死網破,自己和姨娘,根本就沒有招架之力。
國夫人完全可以將楊姨娘發賣出去,或者直接打死。
梁國公卻不能讓國夫人抵命。
頂多就是夫妻徹底反目,甚至兩家“義絕”。
那又如何?
楊姨娘已經死了啊,就算後續做得太多,她也無法死而複生。
至於韓伯謙,也容易對付。
國夫人隻要舍出麵皮,跑去京兆府,或是大理寺擊鼓鳴冤,狀告韓伯謙“忤逆”,韓伯謙就算不死,也要被活活扒下一層皮來。
至於證據,嗬嗬,國公府十幾年沒規沒矩。
從小在這種環境下正大的韓伯謙,不知不覺間,就已經做了“忤逆”的蠢事兒。
比如,不敬嫡母,直呼生母為“娘”。
再比如,從未在嫡母跟前,晨昏定省。
再再比如,嫡母生病,他從未伺候過湯藥……
大齊朝遵循古禮,以孝立國啊。
不孝乃“不赦”的大罪。
而按照古禮、按照孝道,韓伯謙需要孝順的對象,並不是自己的生母,而是嫡母。
國夫人才是他禮法上的母親。
他現在已經是從五品的武官,可以給母親、妻子請封誥命。
禮部核實之後,進行冊封,也是冊封韓伯謙的嫡母,也就是國夫人。
當然啦,國夫人妻憑夫貴,早已是一品誥命,庶子掙回來的區區從五品,根本就不會放在眼裡。
但,即便國夫人不要,這誥命,也落不到楊姨娘頭上。
所以,彆看楊姨娘在國公府如何受寵,就連夫人都要退一射之地。
可在身份上,她依然無級無品,隻是個侍妾。
國夫人若是真的想要發賣,或是直接打死,除了梁國公,大概都沒有人會說些什麼。
就連韓伯謙,也不能為了生母而忤逆嫡母!
這,就是禮法!
韓伯謙以前在國公府,頗有點兒“井底之蛙”,以為這些都是正常的。
直到他入了朝堂,做了官,他才猛然意識到,自己有多“危險”。
是的,危險!
滿腦袋的小辮子啊,一抓一個準兒。
國夫人不發作也就罷了,若是她一旦爆發——
後果真的不是韓伯謙所能承受的。
剛才是被嫉妒衝昏了頭,一時忘了外麵的規矩,韓伯謙這才無所顧忌的開了口。
這會兒,聽到國夫人的質問,韓伯謙短暫的怔愣過後,便站了起來。
他沒了以往的驕縱,反而像個孝子般畢恭畢敬。
“回母親,是兒子孟浪了!”
“二郎成親,國公府大喜,兒子作為長兄,亦是為二弟高興。”
“昨兒喜宴上,兒子就、就多喝了兩杯,到這會兒還沒有醒過神兒來!”
“兒子失態,說了混賬話,還請母親寬宥!”
說著,韓伯謙就雙手抱拳,深深行了一禮。
國夫人挑眉,這才不到兩年啊,韓伯謙就已經“懂事”了?
果然啊,這世道就是如此——
梁國公、楊姨娘這對父母,慣著、寵著韓伯謙,從未對他嚴格管教。
更沒有良好的“言傳身教”。
但,梁國公終究不是皇帝,他的寵妾滅妻,還影響不到全天下。
被寵壞的韓伯謙,自視甚高,可惜啊,外麵的人,才不會慣著他。
隻要走出了國公府,隻要還想正兒八經的混官場,韓伯謙就要順應大勢,遵從禮法。
不管他心裡怎麼不情願,如何的咒罵,麵對國夫人這個嫡母的時候,就要恭恭敬敬、孝順乖巧!
韓伯謙學乖了,國夫人卻沒有太高興。
這樣的韓伯謙,都不好抓他的把柄了呢。
他不犯錯,韓仲禮的爵位都會不穩。
國夫人表情略複雜。
她就這麼看著韓伯謙,沒有開口,也沒有任何的反應。
她不說話,韓伯謙就不能起身,便一直保持著行禮的姿勢。
楊姨娘掩在廣袖裡的手,用力的握緊、握緊。
修剪得非常漂亮的指甲,深深地刺入了柔嫩的掌心。
她生氣的原因有兩個。
一,她氣國夫人,不就是正頭娘子嘛,憑借這個身份,不但壓了她十幾年,還要折辱她的兒子。
二,她氣韓伯謙。
明明是自己養大的孩子,明明小時候最是親近,但長大了,成親了,就、就——
“大郎是嫌棄我嘛?嫌我是個妾,不能給他一個高貴的出身?”
“……他這是在外麵受了氣?委屈之下,也開始責怪父母了?”
“怪父親不知道遮掩,寵妾滅妻不過是家中瑣事,卻鬨得京城上下、人儘皆知?”
“怪我這個娘親出身卑賤,害得他不是從國夫人肚子裡爬出來的?”
“……不!大郎最是乖巧、孝順,才不會怪我和國公爺。”
“都怪國夫人!都是她!若不是她非要鬨出來,外人又豈會知道國公府的家事?”
“還有她生的韓仲禮,也是個壞胚子,一個做弟弟的,都不知道尊敬長兄……”
總有一種人,遇到事情,從不反省,隻會責怪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