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斯雷利先是神情激動的扯著嗓子喊了兩句,把大仲馬和丁尼生哄出去討論下期《英國佬》的文章,隨後輕輕關上辦公室的門,滿麵笑容的走上前來用手背拍了拍亞瑟的胸膛。
“不得不說,亞瑟,你這一次還是真給我雪中送炭了。你可能不知道,最近托利黨內又蹦出了個閃亮新星。他媽的,要不是我已經提前在黨內鋪墊了好一陣子,說不準還真被他給頂下來了。”
亞瑟靠在窗邊抽著煙道“又一個新星?這麼說伯尼·哈裡森是徹底沒希望了?”
“也不能這麼說。”
迪斯雷利小聲道“艾爾登伯爵當**官的時候明明是個心狠手辣的角色,但這些年或許是年紀大了,又或者是被輿論攻擊的變敏感了,他那個人居然還挺念舊的。伯尼·哈裡森畢竟跟了他那麼多年,讓他突然割舍掉哈裡森可能有點困難。我聽說,就算黨團不給哈裡森分配席位,艾爾登伯爵也有可能把他控製下的一個口袋選區交給哈裡森。畢竟他也知道哈裡森的身上還背著案子呢,要是不給他個議員身份,蘇格蘭場後麵肯定不會輕易放過他。除非……”
“除非什麼?”
迪斯雷利一手遮在嘴邊道“除非近期能再給他整出點負麵新聞。你應該知道吧,艾爾登伯爵、德拉蒙德先生和前海軍大臣約翰·克羅克先生這些人是一夥兒的。而這幾個人都有個共同特點,他們都是極度虔誠的基督信徒,所以你明白的,哈裡森現在已經讓他們很不滿了,如果蘇格蘭場能再給他整出點道德缺陷,那他就徹底完犢子了。”
亞瑟聽到這兒,禁不住笑了笑,他盯著迪斯雷利看了好一陣子。
迪斯雷利被他看得渾身發毛,禁不住出聲道“亞瑟,你這是乾什麼?”
亞瑟隻是伸手取下放在衣帽架上的帽子戴在頭上,蘇格蘭場的警徽在他的頭頂閃耀。
亞瑟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本傑明,驕傲的人果然優秀啊!”
迪斯雷利眨了眨眼,壞笑道“那當然了,我說過的,我遲早有一天要爬到不列顛這根油滑杆的頂端。亞瑟,你就瞧好了吧,財政部常務次長的位置我已經給你預備好了。”
亞瑟套上燕尾服,撣了撣聖愛德華皇冠徽章的灰塵“對了,你說的那個托利黨新星,是什麼來頭?”
迪斯雷利抿嘴搖頭道“那個就不大好搞了。伊頓公學的優秀畢業生,牛津大學一等學位結業,大學期間常年擔任牛津辯論協會的主席,我聽宴會上各位牛津畢業的閣下說,牛津的教授們都對他讚不絕口,稱他為‘下一個羅伯特·皮爾’。
再加上他去年還在牛津做過一場反對議會改革的轟動演講,所以剛一畢業就受到了托利黨的高度關注。紐卡斯爾公爵前不久出席牛津畢業典禮的時候,更是親自向他拋出了橄欖枝,邀請他加入托利黨。亞瑟,你現在明白我的壓力到底有多大了吧?”
亞瑟摸著下巴道“本傑明,你這說的怎麼和人物一樣?”
“人物?”迪斯雷利翻了個白眼“可惜的是,這樣的人物,托利黨裡還有一個。”
“你說的是誰?”
“還能是誰,當然是我們的黨魁羅伯特·皮爾爵士了。”
迪斯雷利不免抱怨道“皮爾爵士當年在牛津念書時,得到的評價比這個新來的小子還誇張。當時牛津的校長直言皮爾爵士未來肯定會當選首相,而皮爾爵士也不負眾望,他在下議院的第一場演講就博得了滿堂彩,下院議長查爾斯·阿伯特爵士更是一邊起立鼓掌一邊稱讚皮爾爵士的下院處子秀是自從前首相小威廉·皮特以來最好的。要知道,小威廉·皮特可是不列顛18世紀最偉大首相的有力競爭者,能得到這種評價到底是多大的榮譽啊!”
亞瑟看迪斯雷利這一臉忐忑的模樣,隻是開了個玩笑“本傑明,你用不著這麼擔心。你的第一次下院演講用不著強過皮爾爵士,你隻要能壓過那個新來的小子一頭就行了。”
“你說的倒是輕鬆,不過也確實沒有更好的辦法了。他媽的,優秀,我天生就是要比彆人更優秀的!”
迪斯雷利一邊給自己打氣一邊深呼吸“我本傑明,一定要壓過格萊斯頓這個隻會砍柴的樵夫一頭!”
“格萊斯頓?樵夫?”亞瑟聽到這兩個單詞愣了半晌“本傑明,你在說什麼呢?”
“亞瑟,你不知道,那個新來的家夥到底有多見鬼!”
迪斯雷利抱怨道“那家夥從頭到腳看不出一點十九世紀英倫紳士的影子,反倒像是剛剛從教堂墓地裡刨出來的中世紀乾屍。我嘗試過和他打交道,畢竟大夥兒都是新人,雖然彼此是競爭關係,但是打好關係總是沒錯的。
可那家夥兒一點都不懂得如何同人交朋友,他除了工作之外的最大愛好居然是砍柴!我之前約他去劇院看戲,結果他居然把我給婉拒了,而婉拒的原因你肯定想不到。他他媽的居然說自己要去街頭勸說妓女從良!
而且這樣的事,他已經做了好幾個月了。在牛津讀書的時候他就勸牛津附近的妓女,現在又把這個習慣給帶到倫敦來了。依我看,他不該來選什麼議員,而是應該找個教堂去做牧師。”
亞瑟聽到這兒,頓時明白了迪斯雷利為什麼會這麼有危機感了。
這個新來的格萊斯頓先生的一舉一動幾乎完美契合托利黨強硬派對於議員的要求,不僅反對議會改革,而且他的道德觀念顯然也符合最為樸素保守的國教倫理。
這樣的人顯然比迪斯雷利這種隻是喊喊‘思念鄉村美好生活’‘重振不列顛貴族精神’的家夥更勝一籌。
“格萊斯頓……”亞瑟念叨著這個名字,總感覺好像在哪裡聽到過,忽然,他心裡咯噔一下“本傑明,那位格萊斯頓先生的全名叫什麼,你知道嗎?”
“全名?”迪斯雷利思索了一下,應道“威廉·尤爾特·格萊斯頓,他父親原來是在西印度群島做買賣的大奴隸商。後來不列顛宣布廢奴後,他便轉向了實業和金融業。”
亞瑟嘀咕道“還真是他……但我沒想到,他家裡居然還和亞曆山大掛著關係呢……”
“喔!對了!”迪斯雷利眼珠子一轉“或許咱們應該把亞曆山大打扮打扮,弄到議會去控訴他們家的生意?”
亞瑟聽到這兒,半張著嘴欲言又止,良久後他隻得拍了拍迪斯雷利的肩膀“這件事你還是自己去和亞曆山大談吧。你也知道的,他最近買了把轉輪燧發槍,你陪他試試也挺好的。”
迪斯雷利見亞瑟不去,他一個人心裡也發虛“你是有什麼其他安排嗎?”
亞瑟微微點頭,輕輕抬起帽子向他告彆道“你剛才不是說了嗎?伯尼·哈裡森先生那邊,我要準備收網了。”
迪斯雷利聽到這兒,趕忙製止道“亞瑟,你可彆輕舉妄動。你難道忘了我說的,要想收網,你得再推他一把才行。”
“我當然記得。”
亞瑟從燕尾服的內兜裡掏出了一張菲歐娜給他的名片輕輕揚了揚“你可能不知道吧,我聽說伯尼·哈裡森先生平時還是挺喜歡出入一些風月場所的。最近他的心情顯然不是很好,所以在外麵遊蕩的頻率也顯著提高了。本來我覺得這種小事並不值得擺到台麵上,但是既然艾爾登伯爵這些閣下們這麼在乎私德,那我就不得不勉為其難的將他從溫柔鄉裡拖出來了。本傑明,你該早點把這個情報告訴我的,那樣的話,我也不至於等待了這麼久。”
語罷,亞瑟嘴角輕輕一提,眯起的眼睛蓋住了他那雙散發著赤紅微光的黑色眼眸,隻能看見綴在他嘴邊的一絲迷人溫和的笑容。
亞瑟挺起胸膛抓起掛在衣帽架上的警官刀,拉開辦公室的大門,漆黑發亮的馬靴踩在木質地板上隻能聽見噔噔的沉悶脆響。
迪斯雷利靠在窗邊,一縷微風刮過,吹歪了他額頭的汗珠。
他盯著亞瑟的背影消失在編輯部的大門外,隻是搖頭苦笑道“但願你在行動的時候彆撞見格萊斯頓那個陳年老古董,他沒事的時候也和哈裡森一樣喜歡往風月場所湊。當然,他和大部分男人的區彆就在於,他到那裡的目的實在有些太奇特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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