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瑟盯著格萊斯頓那副認真的表情,都有些不知道該如何與這位政治上似乎還未開竅的愣頭青交流了。不過至少就目前來看,他總算明白了為什麼托利黨的那些具有保守傾向的大佬們會支持這個年輕人了。
不管是按照西方標準還是東方標準,這家夥的道德觀念都是足夠純真的,這確實會很招教士們的喜歡。
亞瑟轉而開口道“好吧,格萊斯頓先生,如果您真是想要追根溯源的話。我就直說了,單論花費的話,高級警官們的薪水確實足以應付這一支出。足夠高額的回報,這也是為什麼妓女數量居高不下的原因之一。
想想吧,如今在倫敦,大部分女工的年收入都是在25-30鎊左右,然而按照蘇格蘭場的統計,一個落入風塵的普通流鶯的接客單價通常可以達到1先令。因此,即便是那些要被妓院抽水四到五成的女士,也可以做到年入80-100鎊,而那些條件較好的女士,甚至可以在這個基礎上翻倍。
您應該也知道目前倫敦的正常收入水平是多少,一位備受尊重的成熟技工也就隻能拿到100鎊,一位鐵路公司的高級職員年收入是60-80鎊。而我作為蘇格蘭場的警司,我的全年職務收入是150鎊。在這樣的財富誘惑下,再經過一些相關人士的不道德誘導,她們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到了後麵也便愈發不可收拾。
我聽說您很久以前就在對她們做勸誡工作,所以您或許也從她們的口中知道,一旦做了這行是不可能回頭的。從蘇格蘭場對過去逮捕的總共3103名妓女的審訊結果來看,其中有1773人完全沒受過教育,1237人能夠識彆二十六個字母、會一些基本的讀寫,89人接受過家庭教師的輔導,隻有8人完整念過女性文法學校。
所以,她們當中的絕大部分隻能去做紡織女工或者家庭女傭。但是您或許不知道,工廠主與家庭雇主對於雇員的過往經曆極為看中,所以一旦被他們發現受雇者曾經有過這方麵的經曆,她們是不可能得到任何一份工作的。我覺得,這或許也就是您在做道德勸導時,一直失敗的原因所在了。”
格萊斯頓聽到這話,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他像是想明白了什麼,又像是有些痛苦,他歎了口氣道“唉……我想不出什麼能夠反駁您的理由。黑斯廷斯先生,我不得不承認,或許是之前我對蘇格蘭場的印象有些先入為主了。現在聽您這麼一說,或許我之前聽說的現象隻是少數。”
亞瑟從格萊斯頓的話頭裡品出了一絲不對勁“你之前聽說什麼了?”
一旁的紐曼牧師聽到這話,替他解釋道“威廉之前和我說,他在倫敦街頭走訪的時候,有人同他抱怨過‘如果妓女同警察爭吵,那她就必死無疑了’,而且持有這樣說法的風塵女子似乎還挺多的。而且我在懺悔室坐堂的時候,也曾經聽到過類似的說法,如果她們不向警察又或者治安官行賄,那她們就會被帶走接受調查。”
亞瑟聽到這話,頓時摸清了格萊斯頓的活動區域,原來他以為格萊斯頓頂多是在菲歐娜的地盤上轉悠,但現在看來,這小子閒著沒事做的時候肯定也沒少往霍利威爾大街和萊斯特廣場那片飄。
鑒於麵前這位年輕的先生很有可能在不久之後當選議員,亞瑟隻能仔細斟酌了一下,隨後謹慎的開口道“我不否認蘇格蘭場內部存在這樣的現象,敲詐妓院、迫使站街女行賄,又或者強迫她們提供免費服務,類似的情況時有發生。因此蘇格蘭場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清退、起訴一些被發現存在違規現象的警官。
但是我也不得不強調,你們聽到的話也未必全都是真實可靠的。雖然她們做生意的行為在法律界限上規定的十分模糊,我們不能直接宣判此類行為違反,但是根據《流浪法》的規定,警官們有義務也必須管製她們拉客和勾引行人的行為。而且她們當中有不少人做的不僅僅是出賣身體的生意,其中還夾雜有相當部分的搶劫、偷竊和暴力襲擊乃至於殺死嫖客的行為。
而我們起訴這些女士和她們合作者的時候,多數都是以這些罪名起訴的。正因如此,所以你明白的,蘇格蘭場與這些女士們的關係向來很糟糕。”
一旁坐在窗台上的紅魔鬼聽了這話禁不住哈哈大笑,他甩著尾巴問道“喔,我親愛的亞瑟,伱說這話的時候難道不害臊嗎?全倫敦,不,全不列顛,難道還有人比你和這些女士們合作程度更高的嗎?而且我看你們的關係還挺要好的,至少你沒向她們索賄,也沒有要求她們免費服務不是嗎?你可是給了錢呢,總額高達六百鎊!”
亞瑟瞥了眼陰陽怪氣的紅魔鬼,平心靜氣的笑著說道“那麼現在,格萊斯頓先生,您還有什麼想要知道的嗎?”
格萊斯頓今天本來是想好好地譴責一下蘇格蘭場,但是這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卻被蘇格蘭場詳實的數據統計與亞瑟半真半假的話術給繞暈了。
他沉默了一下,搖頭道“不,黑斯廷斯先生,我覺得您說的很好。或許我將來還會有問題,但是現在已經沒有了。”
他站起身準備出門,紐曼看他要走,也一同站了起來。
但是還未等出去,紐曼又回頭看了亞瑟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似乎有什麼事情很難開口。
亞瑟瞧出了他心中的疑慮,輕聲問了句“紐曼先生,您是碰上什麼麻煩了嗎?”
紐曼的手搭在門把手上,他猶豫了一下,又忽然笑了笑“亞瑟,你說的很好。能夠聽到如此實際又富有邏輯的論斷,總是令人感到欣喜的。這讓我總是忍不住想起我上次和你見麵時,你和我說的那些話。你勸我停止反羅伯特·皮爾運動,因為那對牛津的教士們沒有任何好處。那時候我還以為你隻是在替你的引路人皮爾回護,但是現在回頭看,或許你是對的。
輝格黨的主張比托利黨更加可怕,他們對信仰的蔑視程度已經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他們正在拒絕神,也在拒絕與神訂下的道德約束。正如你說的那樣,普通警官可沒有多少餘錢花在眷顧流鶯上。到底要從多少人身上流淌出多少罪惡,才能夠供養起這片地獄的溫床呢?亞瑟,我已經看見了,我用我無光的眼眸看見了,他們,想要淩駕於神之上。”
紐曼的話音落下,他推開辦公室的大門與格萊斯頓走了出去,隻留下一臉平靜的亞瑟坐在辦公桌後。
他一隻手托著下巴,眯著眼睛盯著紐曼離去的地方,嘴中喃喃道“聽起來不大對啊,教士們想要乾點什麼嗎?”
阿加雷斯聽到這話,隻是輕輕旋開放在亞瑟桌上的糖罐,拈起一塊方糖放進嘴裡“困獸尚且要鬥上一鬥,更何況是神的仆從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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