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今天的天氣不算好,初冬的溫度也降得很低,但是這並不能影響到中等階層和上流社會女士們了解科學的熱情。
今天的格雷山姆學院門前依舊是車水馬龍,遠遠看過去,馬車整整齊齊的停滿了學院外的林蔭道。
負責為夫人小姐們駕車的車夫們一邊使勁的搓著手,時不時還要猛嘬兩口煙鬥,試圖讓自己落了雨的身體暖和一些。
而那些本想著靠掃清下車道路換幾個賞錢的清道夫們則止不住的搖頭,他們凍得嘴唇顫抖著,時不時還要從嘴裡擠出幾聲汙言穢語。他們咒罵這該死的天氣不止凍得他們渾身僵硬,甚至還把他們清掃道路的活兒都給一同搶了去。
亞瑟深吸了一口氣,雨水不僅把道路洗的乾乾淨淨,甚至就連空氣中濃鬱的香水味兒也被衝淡了些許。
路易低頭看了眼亞瑟和自己沾滿了泥的靴子,指著坐在牆角下等待客人上門的擦鞋匠道“咱們要不要先清潔一下?以這個姿態去見法拉第先生,會不會顯得不太尊敬?”
亞瑟扭頭看了眼擺在學院門前的看板,微微點頭道“還真是不湊巧,今天又是法拉第先生主講。按照以往的慣例,他的講座多半是沒法按時結束的。與其早早地去實驗室被人問東問西,擦個鞋好像也不錯。”
二人來到鞋攤前,原本還抱怨著鬼天氣的幾個擦鞋匠頓時換上了一副笑臉。
他們熱情的從亞瑟和路易接過手杖,放在身邊的凳子上找了塊乾淨的布蓋上。
路易坐在長腳凳上開口問道“實驗室裡的學徒會對你問東問西嗎?我覺得應該不至於吧。如果這是在法國,那我覺得問東問西、高談闊論倒是挺正常的,畢竟這是我們表達關心的一種方式。法蘭西人認為雄辯是一種傑出的才華,詼諧幽默更是一種高貴的品性,誰要是少言寡語那肯定會被大夥兒鄙視的。
但是這畢竟是在不列顛,從我在不列顛生活的這段時間來看,你們這幫英國佬在社交方麵都保持著相當的距離感。擁抱被視為失禮,拍打客人的肩膀也不行,各種奇奇怪怪的禁忌多的就像是倫敦的雨點子。難道皇家學會的學徒都不是本地人嗎?要不然,他們怎麼會不懂這些不列顛的基本禮儀?”
亞瑟坐在凳子上從擦鞋匠的手裡接過擦汗的毛巾抹了一把,簡單的道了聲謝後,回道。
“皇家學會的學徒們當然懂得社交禮儀,但是他們除了是個英國人以外,他們通常還都非常喜歡學習。不湊巧的是,他們將我認定為法拉第先生後,不列顛的又一位電磁學權威,所以經常拿一些我不懂的問題問我。
對於那些問題,我如果胡亂回答,那就是我在治學方麵態度既不誠實也不嚴謹。而如果我如實相告我不知道,學徒們又會覺得我是在藏私,是在敷衍他們。所以,在綜合考慮各方麵的影響以後,我才選擇儘量降低前往皇家學會的頻率。”
路易聽到這話滿臉不信“得了吧,亞瑟。或許在電磁學領域,除了法拉第先生外,不列顛還有比你更出色的,但是我敢保證那樣的人絕對數不出一隻手的數目。我雖然不像我叔父那樣精通數學、天文學抑或是其他科學領域,這輩子估計也沒希望像他那樣當選為法蘭西科學院院士。
但是我對於科學領域的新進展還是一直保持著關注的,你與法拉第先生聯名發表的那篇論文在電磁學領域絕對是極具含金量的,我甚至可以說,如果說法拉第《論電磁感應現象》的發表是拉開電磁學這個新學科大幕的標誌。那麼你的《論法拉第力線概念》與《論電磁學三定則》則是大幕拉開後最先呈現的兩項展品。
現在電磁學研究者引用三定則時,都是直接標明三定則是安培定則、法拉第定則和黑斯廷斯定則。雖然你的研究成果暫時沒辦法和前兩位相比,但是能和他們倆的名字放在一起,單是這一點,你被稱為電磁學權威就是完全沒問題的。
最起碼,我覺得你應該不會被學徒的問題難倒。如果你真的沒有向學徒藏私的話,那我就隻能認為你是在謙虛了。”
“謙虛?”
亞瑟聽到這個單詞,忍不住嘬了口煙,想端一下黑框眼鏡,但他摸了半天才發現自己沒有這種配件,於是隻能輕輕搖頭道“我覺得學徒們還是另請高明吧。我實在也不是謙虛,我一個倫敦大學的曆史係畢業生怎麼就跑到皇家學會來了呢?”
無論亞瑟怎麼說,路易就是不信他的話,不止不相信,他甚至還想請教亞瑟幾個電磁學問題。
亞瑟見他揪著不放,於是隻能用一個路易更感興趣的話題岔開他的注意力。
亞瑟問道“你剛剛說拿破侖曾經當選過法蘭西科學院院士?他的那個院士究竟是貨真價實的,還是院士們迫於政治壓力才讓他當選的?”
路易一聽到這話,頓時把電磁學給拋到了九霄雲外,這位蘇格蘭場的警務秘書兼瑞士軍校畢業的法國炮兵指揮官當即在原地建立陣地,開始如數家珍般的為他的叔父爭辯起來。
“我知道有很多人都有過這方麵的懷疑。但是我必須強調,我叔父取得的成就,大部分都是他拚搏出來的。隻不過他在軍事方麵的成就過於耀眼,所以才掩蓋了他在其他方麵的才華而已。其實我叔父1784年在布列訥堡軍事學校學習的時候,他在數學方麵的才華就已經展露了出來,在數學考試中他在整個學校中的排名都是最頂尖的那一批。
而且當時他還接受了拉普拉斯組織的數學測驗,他的天分甚至受到了拉普拉斯本人的親口稱讚。後來,我叔父又轉去巴黎軍官學校學習炮兵指揮。眾所周知,學不好數學,就算不好射程、角度,也就沒辦法修正彈道,自然也就不可能成為一名優秀的炮兵指揮官。而我叔父在炮兵指揮方麵到底有多優秀,我也不需要再過多贅述了。
當年他遠征埃及時,甚至還在忙於戰事之餘,親自參與了對埃及金字塔的測量,並發現了金字塔的高度與周長之比等於圓周率的近似值。後來他還對尼羅河的周期性洪水感興趣,並試圖找出規律。但是由於他沒多久就回國了,於是這個工作也就不了了之了。
而且他還和你一樣,有著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公式定律,拿破侖函數、拿破侖方程以及拿破侖定理。話說回來,我還可以告訴你一個秘密。你知道為什麼我叔父出征的時候,總喜歡帶著一堆科學家隨軍嗎?”
亞瑟順水推舟的問道“我確實很好奇這一點,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路易神神秘秘的壓低嗓音道“因為他一直試圖用數學方法來分析戰爭的可能結果。他想要根據自己和敵人的兵力、裝備、補給、地形、氣候等因素,建立一個複雜的數學模型,並用概率論來計算自己的勝算。不過遺憾的是,他最終沒有成功。失敗的苦果最終反應在了對俄羅斯的遠征中,他沒有考慮到俄軍的焦土戰術和俄國冬季的嚴酷,這導致他無往不利的計算最終失效,並遭受了慘重的損失。”
亞瑟聽到這兒,若有所思的開口道“你這麼一說,我好像突然明白了威靈頓公爵之前為什麼那麼不吝金錢的給巴貝奇先生的差分機投資了。現在看來,名將們好像都對提升數學計算量有著瘋狂的需求。威靈頓公爵弄不好也是在做和拿破侖一樣的打算。”
路易聽得一愣“巴貝奇的差分機?那是什麼東西?”
亞瑟微微搖頭道“不提也罷,那就是個吸金的黑洞,巴貝奇先生可被它給害慘了。以他的天分,如果不是一門心思撲在差分機上,說不定現在早就已經做出許多驚駭世人的成就了。”
亞瑟的話剛說話,他忽然聽見坐在身旁擦鞋攤位上的客人開口道“這位先生,你未免也太悲觀了。雖然巴貝奇先生的研究確實陷入了困境,但是我覺得隻要內閣願意繼續給他投資,他遲早會成功的。而一旦那東西製作出來,對於軍隊的物資補給、軍需調配、後勤保障能力絕對是指數級的提升。內閣就應該持續注資,他們現在實在是太小家子氣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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