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論起哪種類型的財富最討厭戰爭,那麼毋庸置疑,肯定是這幫賣保險的,尤其是勞埃德保險這種大型跨國保險公司。
兩國開戰不管哪邊贏了,他們基本上都是賠錢。
亞瑟手上的這份名單裡,有不少人的名字他看著都覺得眼熟,甚至那天他在下院旁聽時還直接打過照麵。
從去年波蘭問題出現時,這幫與勞埃德保險關係緊密的議員便一直在下院呼籲波蘭與俄國人應該保持克製立場。
而在威斯敏斯特聯合會希望政府能夠派兵介入波蘭問題時,這幫家夥的反應也相當激烈。
現在想來,勞埃德保險雖然不希望波蘭與俄國開戰,但是既然這已經形成既定事實了,那麼他們現在的當務之急便是儘可能協調好英國與俄國的關係,避免兩個世界大國爆發進一步衝突。
畢竟波蘭被俄國人踏平對勞埃德保險的影響其實並沒有多大,但是一旦俄國與不列顛鬨起來了,那麼很難不讓這群保險商人想起當年拿破侖戰爭時,隔三差五傳來的商船在海上被擊沉的消息。
七次反法同盟,不僅僅是對法國的災難,與此同時,更是勞埃德保險的災難。
對於這幫保險經紀人來說——白花花的英鎊,都送在炮口下了,簡直是造孽啊!
麵對這群觀點奇特的‘和平主義者’,亞瑟也說不清楚心裡到底是怎麼個滋味兒。
如果說勞埃德保險深度參與了利物浦的刺殺案,那麼很多問題確實就都能解釋的通了。
以這幫保險商人的實力,想在利物浦這樣的港口城市弄清楚亞瑟的行蹤簡直是易如反掌。甚至可以說,這次刺殺沒弄死亞瑟反倒算是一種奇跡。
這隻能說明,他們確實沒打算把同政府的關係鬨得太僵,也並不打算要亞瑟的命。又或者是,他們一早就同上頭協商好了,一切點到為止,隻是想整出點駭人聽聞的新聞標題。
畢竟蘇格蘭場的警司要是真死在了利物浦,那不給點正兒八經的交代,反倒是弄得內閣下不來台了。
想到這裡,亞瑟對於下院調查委員會緩慢的調查進展總算也有了數。
這一次刺殺,內務部推動了《市政警察法案》的立法工作。
外交部達成了從輿論上壓住援助波蘭的呼聲,勞埃德保險降低了俄國與不列顛之間潛在的戰爭風險。
內閣在霍亂防治上也有了正當理由加大對外國移民的審查隔離力度,而且還能敲打敲打近些年來在各種問題上陽奉陰違的利物浦市政當局。
至於俄國人,他們也可以安安心心的去收拾波蘭,而不用擔心不列顛有可能在背後捅刀。至於波蘭人的盟友法國人……
從塔列朗會主動來聯係亞瑟這樣的小人物來看,他們的情況確實很糟糕。老瘸子不去找他的老朋友威靈頓公爵,而是選擇從亞瑟這個層級入手,這本身就說明他隻不過是想在事情徹底黃了之前最後努力一下罷了。
亞瑟一想到這裡,忽然拿起那份文件,隨手將它扔進了房間內的壁爐裡。
他望著紙張在火焰中一點點燃燒、卷曲、焚儘,隻是捋了捋額前的頭發,嘴裡碎碎念道:“抱歉了,塔列朗先生,這一次我恐怕幫不了你。不過您這樣的傑出人物應該明白,這不是因為我不重視我們之間的友誼,而是這道題從一開始就是單選題。”
亞瑟正說著話呢,忽然,辦公室的門被人推開。
“亞瑟……”
路易抱著剛剛拿到手的文件,臉上陰晴不定道:“哈裡森先生他……”
亞瑟對此早有預感似的,他隻是倒了兩杯酒,遞了一杯給路易。
“怎麼了?上吊、投河、跳樓,總不能是學俄國人的老辦法,中風吧?”
路易沉默了一會兒,回道:“他用一把開信刀自殺了,自殺前還留下了一封親筆信,信中承認了他雇傭殺手前往利物浦行刺的事跡。並且調查委員會還在哈裡森的宅邸中,發現了幾張他給殺手的彙款票據。”
亞瑟聞言將杯中的酒水一飲而儘,隨後拉開辦公桌的抽屜,那裡麵有四份他事先就寫好的調查報告。這一次,他選擇的是最上麵的那份。
亞瑟抬手將文件交給路易,吩咐道:“裡麵有一式兩份,一份交給羅萬廳長,另一份麻煩伱轉遞內務部,麵呈內務大臣墨爾本子爵。”
路易都不用看裡麵寫的是什麼,他完全明白亞瑟的意思。
但這個時候,他還是希望能夠抗爭一下,路易暗示道:“根據您編纂的內部培訓手冊,如果受害者的屍體出現兩處以上的致命性刀傷,並且傷口分布還比較雜亂,更難以理解的是,那刀柄……”
“路易。”亞瑟放下酒杯,問了一句:“培訓手冊的全名是什麼?”
路易脫口而出道:“報告!《刑事犯罪調查手冊》。”
“沒錯。”亞瑟聳肩道:“這是一起政治犯罪,不是一起刑事犯罪,所以在這起案件中手冊是不適用的。至於哈裡森先生的身上為什麼會出現多處致命性刀傷,我傾向於認為他這個人比較堅強。”
路易聽到亞瑟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終於也不再堅持了。
他歎了口氣點頭道:“好吧,我明白了。”
他拿起文件轉過身正準備出門,手搭在門把手上放了半天,越想心裡越不是滋味兒。
拿破侖家族的人,怎麼能受得了這種氣呢?
正當他還在消化情緒時,隻聽見亞瑟的聲音從他的背後響起。
“有的案子,不急於一時。雖然真相隻有一個,但在大部分情況下,人們會把它轉化為多種形式。泥人經不起雨打,真相經不起調查,咱們以後的路還長呢。如果他們現在就迫切的需要一個真相,那就給他。接下來,我們隻要靜靜等待就行了,看看最終浮上水麵的會是什麼,看看他們到底還想要乾嘛。”
路易聞言,忽然扭頭望向亞瑟問道:“你覺得他們到底想乾嘛?”
“我不知道。”亞瑟托著酒杯抬頭望向窗外的白廳街:“我隻是覺得,輝格黨的紛爭好像比托利黨的看起來更隱蔽,也更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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