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瑟進了公寓,繞過階梯,很快便找到了海涅的房間。
屋子內的空間稱不上寬敞,但對於海涅這樣三十多歲的光棍詩人來說,依然足夠富裕。
起碼廚房、臥室和客廳一應俱全,雖然家具陳列很簡單,但該有的茶具、書架和衣櫃也是一樣不缺。
海涅端著茶盤從廚房裡走了出來,還未開口便發現亞瑟從懷裡抽出一個信封放在了桌麵上。
“這是去年沒有結算給伱的剩餘稿酬,我已經替你兌換成了法郎,一共是35個金路易,也就是700法郎。”
海涅沒有去看那個信封,不過他眼角的笑意卻是藏不住的“亞瑟,你這可真是雪中送炭了,你怎麼知道我最近手頭正緊?”
“嗯?”
亞瑟往茶杯裡倒了些牛奶調劑“你的手頭緊?海因裡希,我記得去年你回國之前,編輯部結給了你20鎊的稿酬,在利物浦我又分潤了100鎊給你,這加在一起就是2400法郎了。不過一年的時間,你就把這麼多錢花完了?”
海涅端起茶杯,翹著二郎腿倚在沙發上“掙錢難,花錢難道還不容易嗎?那筆錢我先拿去還了1000法郎的欠賬,之後就是隨便吃吃喝喝、四處遊曆,偶爾參加些社交活動便用沒了。你想啊,在巴黎買隻雞都得十四五個蘇,要是去餐廳裡吃,一隻雞的價格輕輕鬆鬆就得翻倍。每天去兩次餐廳,哪怕除了雞以外什麼也不吃,一天就得花3法郎,一年就是接近1100法郎,這麼算起來,除了還賬以外,我一年隻用了1400法郎,這還算是節省的呢。”
亞瑟聽到這話倒也不反駁他,而是喝了口茶點頭讚同道“確實節省,不過,海因裡希,你如果想過得更富裕一些,就得加把勁給我們供稿了。你的作品在倫敦反響不錯,你有沒有興趣繼續和《英國佬》合作?”
亞瑟的話正中海涅的下懷,他當即應承道“亞瑟,我不得不說,《英國佬》是我見到過的,最識貨的一家文學雜誌了。依我看,《布萊克伍德》在不列顛的地位,要不了多久就會被你們超越。你們有見地、有內容、有涵養,而且在稿酬結算上也從不拖拖拉拉、摳摳搜搜的,你們知道我的作品有多值錢,如果李斯特的眼睛但凡有你一半明亮,我也不可能……”
海涅的話剛說到這兒,亞瑟立馬揪住了他的話頭“李斯特?他不是彈鋼琴的嗎?難道這位先生最近打算往文學批評領域進軍?所以專門寫稿抨擊了你的作品。”
海涅不屑的哼了一聲“亞瑟,你不要把李斯特和你相提並論,並不是每一位鋼琴家都可以跨界搞文學創作的。我說李斯特不識貨,是因為之前我曾經專門寫了一篇吹捧他的文章《帕格尼尼與李斯特》,這篇文章整個巴黎都獲得了一致好評。你看,我這麼費心費力的為他宣傳揚名,那他好說歹說也應該給我拿點稿酬吧?”
亞瑟聽到這裡愣了半晌“稿酬?”
“沒錯,我就是找他要了點稿酬。或者,你叫它辛苦費也行。”
海涅滿臉不高興的開口道“那篇文章取得反響之後,我就順手給他寄了一份1000法郎的賬單。1000法郎而已,從數字上看,這好像很多,但是如果換算成英鎊,這不過隻有五十鎊,我和你去一趟利物浦都賺了2個五十鎊。但李斯特居然對我的來信置若罔聞,就好像他壓根不知道我替他寫了文章一樣。”
亞瑟古裡古怪的問了句“海因裡希。”
“怎麼了。”
“雖然這麼說很不合適,但是……如果我沒理解錯的話,你這麼做,是不是有點敲詐的嫌疑?”
“敲詐?絕無此事。”海涅強調道“我付出了勞動,取得了成果,而且我也不是單單針對李斯特。之前我還為梅耶貝爾的歌劇《惡魔羅勃》大唱讚歌,也給他寄了信,梅耶貝爾先生就相當慷慨的替我支付了賬單。”
“那你這是慣犯了。”
“什麼慣犯?凡是美的,就是真的,不必確鑿,不必合情合理。亞瑟,我今天這麼款待你,你說話不要太難聽。”
亞瑟見他情緒這麼激動,生怕他又要提痔瘡的事情了,於是隻得安撫道“好吧,海因裡希,這裡麵可能還有什麼我不了解的內情。而且你的文章如果真有那麼好的宣傳效果,1000法郎倒也不算貴。”
海涅聽到這話,立馬開始譴責起了李斯特“亞瑟,所以我才說同樣是鋼琴家,但是你的格局和眼光簡直不知道比李斯特高到哪裡去了。李斯特就是個小人,他當不起巴黎人對他的追捧。其實根本沒有那麼多人喜歡他,他是花錢買的粉,就像是本傑明選議員那樣。李斯特花錢雇觀眾往台上拋花束,雇人在他的演奏會上暈倒。他是—種精神上的傳染病,讓觀眾們都失去了理智。”
海涅說到這裡,恨恨的接了一句“自從李斯特白嫖了我的文章以後,我就一直致力於揭示他那張優雅外表下掩蓋著的肮臟心靈,但是沒有人相信我。他的演奏在我看來平平無奇,他僅僅是憑借外表的影響讓自己變得那麼強大,這是多麼令人吃驚!這個社會居然能讓李斯特這樣的家夥成名,它確實是生病了。”
亞瑟聽到這裡,總算明白了為什麼先前去拜訪肖邦時,對方不太願意提海涅了。
作為李斯特與海涅共同的朋友,內向的肖邦被夾在兩人的中間,確實有點難做。
以海涅辛辣狠毒的文風,一旦他打定主意要攻擊某個人,那必然是什麼不堪入目的詞彙都會一起往上堆的。
彆說肖邦沒有強大的社交能力,就算他有這個能力,在海涅連珠炮的痔瘡攻擊麵前,他也做不到讓海涅與李斯特握手言和。
海涅罵了半天李斯特,好不容易儘興了,這才發現亞瑟半天都沒有吱聲。
海涅望著亞瑟那張臉,仔細端詳了半天,忽然一拍手掌,驚覺道“亞瑟,我差點忘了,你也是靠改編帕格尼尼的那首《鐘》出名的吧?你這次來巴黎,有沒有辦音樂會的打算?”
“嗯?”亞瑟的眼皮跳了跳“海因裡希,你在打什麼主意?如果你讓我去街頭對付流氓,十個李斯特都比不上我。但如果是論演奏,李斯特贏我隻需要一隻手。”
海涅站起身圍著亞瑟轉了一圈又一圈,他是越看越覺得亞瑟能替他狠狠的打李斯特的臉“亞瑟,李斯特沒你想的那麼強大,他在巴黎出名的最大原因是他的那張臉,而不是他的演奏。肖邦先生也一樣,當然,我這麼說不是想貶低肖邦先生,我隻是想證明,長得不帥光會彈琴是沒辦法讓人瘋狂追捧的。
李斯特對鋼琴的最大貢獻就是他謀殺了鋼琴,他的演奏全都是技巧,看不出任何感情。但你不一樣,亞瑟,我的朋友,你才是真正的鋼琴大師,有帥氣的臉龐,優雅的氣質,爵士的頭銜,而且我還會替你寫詩揚名。該死!我早該想到的,你冥冥之中來到了巴黎,就是命運選擇了你,要你去揭穿李斯特之流的虛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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