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nf/b/div刺客頭目的憤怒瞬間引來了同伴們的共鳴,這群平時木訥寡言的外省農民一個個都仿佛打開了話匣子,開始同亞瑟講述起了他們起源不同但卻殊途同歸的遭遇。
有的講起了他的老父親在田間收割蕎麥時,便毫無征兆的被國民議會派來的征兵官強征入伍的故事,有的則談起了家人被共和政府軍隊屠殺的遭遇,還有的則憤怒的拍打著桌子指責雅各賓派對他們家鄉施加的暴政,詳細的描述了他家附近一位和藹可親的鄉間老神父因為拒絕表示反教會立場,所以被送上斷頭台的故事。
但在這些講述者親曆的遭遇當中,最終都彙聚了到了一個時間和地點——1793年的旺代,以及那份國民議會下達的強征入伍的征兵令。
這群老實巴交的農民描述的經曆幾乎與基佐、梯也爾以及其他許多為共和派或是拿破侖站台的曆史學者完全不同,甚至可以說是一個天一個地。
不過,撇開那些夾雜了個人觀點的情感輸出,亞瑟還是利用自身的曆史素養還原出了一個最簡單貼切的真相。
1793年的法蘭西發生了三件大事主政法蘭西的吉倫特派倒台,奧地利與普魯士的對法宣戰,以及發生在法蘭西國內的以旺代起義為首的一係列內戰。
如果簡要的總結,便是前兩件大事的發生,最終催化了內戰的發生。
吉倫特派的倒台是由於巴黎發生了雅各賓派武裝起義,雖然雅各賓派以武力奪取了巴黎,並完全掌控了國民議會,但實際上他們奪取的也就僅僅是巴黎而已。
在外省,許多人其實並不喜歡這個並非出自選舉而是以武力上台的新政府。
但是這種不滿通常隻是充斥於外省的官員與知識分子之間,對於鄉下的農民來說,他們其實從一開始並不關心什麼吉倫特派和雅各賓派。
對於這些成天忙碌於田間地頭的莊稼漢來說,不管是國王、吉倫特派還是雅各賓派,他們其實看起來都沒什麼區彆,他們最關心的還是過好自己的日子、種好自己的田。
這些外省農民,尤其是西北部的農民,對於政治向來不是很關心。
法蘭西西北部的布列塔尼及其周邊地區主要是林地與沼澤地,這裡的人口也不像是巴黎那樣稠密。所以對於這裡的農民來說,雖然日子過得並不富裕,但是靠著種地和放牧來養家糊口一般還是沒什麼問題的。
並且他們當中的絕大多數都對於這樣的生活很滿意,即便偶有抱怨,但也從未達到過想要起來造反的程度。從一千多年前開始,他們祖祖輩輩便一直過著這樣的生活,早上在田間忙碌,下午管理家中的牲畜,如果遇到自己不能解決的問題,他們通常都會習慣性的谘詢當地最有名望和最博學的那個人——神父。
或許在法蘭西的其他富裕地區,神父當中出了不少侵吞教區財產的敗類。但是布列塔尼與旺代等地區的神父們在這些農民的口中,卻全都是一等一的慈悲紳士。他們為接濟貧困信徒,開導他們的罪惡,組織信徒們在農閒時期開鑿水利工程,還能給他們講解《聖經》中的疑難之處。
至於為什麼這些鄉下神父會與富裕地區的神父表現出如此大的人格差異,其實也不難理解。因為通常隻有那些信仰最虔誠、品性最優良的神父才能夠在窮鄉僻壤幾十年如一日的傳道,但凡他們心中存在半點物質上的**,那一定早就千方百計的找機會回到繁華都市了。
這些來自布列塔尼與旺代地區的農民與教士的和諧相處已經持續了一千年的時間,而一代又一代虔誠神父的前赴後繼自然也就使得農民們將當地神父視為他們的領袖,這種依賴關係不僅有物質上的,更有精神層次的。
所以,當共和政府下令逮捕當地所有未向新政府宣誓效忠的教士時,這幫平時看起來溫順善良的農民們立即就憤怒了。他們當中的許多人這輩子頭一次參加了抗議行動,為的就是能夠央求政府把他們的好神父放回來。
但是在1793年的1月,路易十六被處死時,這幫農民卻沒有任何的抗議,許多人在聽到這個消息時,最多也就是驚呼一聲“我的上帝啊!他們居然砍了國王的頭顱!”
不過,光是逮捕神父,還沒有使得這幫農民拿起武器,他們僅僅隻是怒不可遏而已。
最終激化矛盾的是1793年3月政府下達的加征農業稅和30萬人的征兵令。
他們不理解也不同意參加一場和自己毫不相乾的戰爭。
在這群布列塔尼農民的觀念裡,打仗是為了守護領主和家鄉的土地、財產和信仰,如果他們去當兵,那也隻會在家鄉附近作戰。如果他們有一天離開家鄉去作戰,那最大的可能不是去參加什麼反法戰爭,而是在神父們的帶領下加入了十字軍。
在老觀念裡,參軍從來不是一種義務,而是一種權利,他們聽不懂也不願意聽那些新發明的詞彙,比如‘民族利益’又或者是‘愛國主義’之類的。他們能看見的就是新政府逮捕處決了他們的精神領袖,而且還想強迫他們離開自己的莊稼地去當兵送死。
最讓他們難以忍受的是,那些巴黎派來的國民自衛隊成員們一個個都趾高氣昂的,他們自己不去當兵送死,反而要抓彆人去送死。
所以,毫無懸念的,當30萬人的征兵命令一下發到各個省份,這群農民便紛紛揭竿而起了。
而且,這場運動甚至在最開始都不能稱為起義,因為它壓根就沒有一個統一的組織者。通常是村子裡的居民合起夥來殺掉了前來粗暴強征的征兵官,又或是自發襲擊落單的共和派士兵奪取他們的槍支武器。
這些暴動分開來看,每一個的規模都不大,但是數量卻非常之多。
可是,當共和政府將這些農民暴動定性為反動封建勢力的反撲複辟,並開始派遣軍隊鎮壓後,在外力的壓迫下農民們很快就走向了聯合。
但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他們一開始並沒有自詡為正統派保王黨,也從未想到要替路易十六和波旁王朝鳴不平。但如果硬要給他們定性,那他們最多可以沾上一點捍衛天主教信仰的邊。
而當共和派將這群農民起義軍視作封建勢力複辟的大本營後,正統派的保王黨才後知後覺的驚訝發現自己原來還有這麼一塊自留地。
不過這倒也不怪保王黨反應慢,因為在波旁王朝時期,他們一直覺得布列塔尼和旺代地區的農民都是刁民,他們對王室遠不像是其他地區那麼崇敬。
然而,就是這幫最不恭順的農民卻在所有人都倒向共和派的時候毅然決然的站了出來。
於是,那些本來已經心灰意冷準備流亡海外的正統派貴族也紛紛放棄逃亡的念頭,肩負起了領導指揮這支隻裝備了長矛、鐮刀和獵槍的農民軍隊的任務。
而這些農民軍的領袖也非常樂意將指揮權交給這些正宗的貴族,如果用農民們的話來說,他們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讓貴族領導我們,並不是因為他們比我們更勇敢,而是因為他們更懂得戰略和戰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