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亞瑟與馬夫就歐洲與不列顛之間的關係進行探討時,有人突然喊到了他的名字。
亞瑟扭頭一看,這才發現與馬夫起了衝突的意大利人中有個熟臉。
中等個頭,身材勻稱,金發碧眼,有著希臘式的鼻子、前額和下巴,頭戴一頂破了的白帽子,身穿一身舊軍服,腳蹬一雙裂了口的靴子,就仿佛一個活著行走的希臘雕塑。
正是他,我們的朱塞佩·加裡波第先生。
這位先生一如既往的熱情,也不知道是因為被埃爾德·卡特的航海故事勾走了魂魄,還是因為天性就是如此天真率直,他並不像是馬誌尼那樣防範亞瑟,反倒是走上前來開朗的與亞瑟握了握手。
他一邊握手一邊用意大利語向身邊的同伴介紹“拉莫裡諾,這就是我之前和你提到過的亞瑟·黑斯廷斯爵士,他是最棒的作家。”
那位叫做拉莫裡諾的先生嘴裡叼著煙鬥,他開口道“用不著你介紹,我之前和肖邦先生聊天的時候,已經不止一次聽他提起亞瑟·黑斯廷斯先生了。他一直說這是一位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而且還是波蘭人的朋友。”
亞瑟雖然沒有掌握意大利語,但是他的拉丁語學的不錯,因此連蒙帶猜之下,他還是能聽懂一個大概。
拉莫裡諾走上前來與亞瑟握了握手“吉羅拉摩·拉莫裡諾,很高興認識您。”
或許這個名字對於後世的普通人來說,並沒有加裡波第那樣如雷貫耳,但是對於一位活在1833年的英國特務而言,這家夥可遠比加裡波第難搞。
你問為什麼?
那是因為這位還未年滿四十歲的先生,不僅是意大利各邦的通緝犯,而且還榮幸的名列聖彼得堡的‘必殺榜’。
作為一位17歲就加入拿破侖軍隊服役的意大利人,拉莫裡諾先生在拿破侖戰爭中跟隨意大利軍團南征北戰,先後參與過瓦格拉姆戰役、遠征俄國、萊比錫會戰等多場重要戰爭。在拿破侖兵敗滑鐵盧時,拉莫裡諾已經從一名普通士兵做到了軍團軍需官。
而在拿破侖倒台後,拉莫裡諾也沒閒著,1821年他參與了推翻撒丁王國的皮埃蒙特起義,並在失敗後流亡法國。
而在去年華沙起義發生後,他立刻啟程前往波蘭,一開始隻是擔任上校,但在米昂賈克-波德拉斯基大捷後,拉莫裡諾立刻被委以重任,出任華沙第二軍團指揮官,並在接下來的瓦爾卡戰役中痛擊沙俄軍隊。
而這樣的一份履曆,也就不難解釋他為什麼會和肖邦混到一起了。
畢竟對於波蘭人而言,拉莫裡諾與黑斯廷斯一樣,都屬於波蘭人民的老朋友。
亞瑟打趣道“或許我應該稱呼您為將軍,畢竟您是波蘭的陸軍少將。”
“少將當然是一種榮譽。”拉莫裡諾開口道“不過我更喜歡您叫我上尉,帝國的炮兵上尉,這是我在意大利軍團當中的軍銜。”
亞瑟笑著回道“帝國的炮兵上尉,這確實是個好頭銜。不過意大利王國的上尉或許聽起來更順耳。”
拉莫裡諾一直在觀察亞瑟的反應,他聽到亞瑟的回答微微點了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不過單憑我們的現有力量想要做到這一點還是有些困難。”
拉莫裡諾雖然隻是隨口一提,但是亞瑟卻從這句話裡讀出了不一樣的含義。
波蘭出了個意大利將軍,意大利自然也能出波蘭將軍。
被沙皇俄國壓製的波蘭人和被奧地利壓製的意大利人走到一起,這看起來非常的合情合理。
就像是上帝想要驗證亞瑟的想法似的,他這個念頭剛冒出來沒多久,就看見一位身材魁梧的漢子從馬車上鑽了出來。
“怎麼了?還沒談攏嗎?”
加裡波第扭頭望了眼那個大漢“格拉夫斯基先生,沒事了,我們遇到了一位老朋友。既是我們的朋友,也是肖邦先生的朋友,倫敦的亞瑟·黑斯廷斯爵士。”
格拉夫斯基聽到這個名字先是一怔,旋即一拍腦袋道“是那位幫助我們在倫敦發表文章的英國爵士嗎?我之前聽到恰爾托雷斯基親王提起過他,密茨凱維奇先生的《先人祭》好像也是他幫忙發行的。”
格拉夫斯基熱情洋溢的走上前來,他原本想要給對方一個擁抱,但是看見亞瑟這一身正式的裝束,還是在擁抱的前一刻收住了手“您好!約瑟夫·格拉夫斯基,波蘭王國第四輕騎炮兵營少校指揮官!”
亞瑟笑著摘下帽子回禮道“伊加涅戰役的英勇衝鋒,奧斯特羅倫卡戰役中的卓越炮擊,我不止一次聽到密茨凱維奇先生和肖邦先生稱讚過您。”
亞瑟的目光掃過他們三個“你們三位這是要去聽今晚肖邦先生在巴黎歌劇院的音樂會嗎?”
“啊……肖邦先生的音樂會固然是不能錯過的,但遺憾的是我們今天有彆的安排。”
格拉夫斯基開口解釋道“不過改天我們可以一起,肖邦先生送了我和朱塞佩兩張下周三的票。”
加裡波第聞言,扭頭問道“不過周三來得及嗎?法國政府那邊不是要求我們在下周一之前全部撤出法蘭西嗎?”
拉莫裡諾擺了擺手“不打緊,你和約瑟夫可以留下。他是波蘭人,而你才加入沒多久,名字都沒上花名冊呢。馬誌尼那邊,我可以幫你們倆解釋,就說你們在巴黎還有一些財產沒處理。”
“你去解釋嗎……”
加裡波第撓了撓側臉“他可不是個好說話的人,言出必行,製定好的計劃就必須立即執行。如果被他知道我們留下是為了聽音樂會,肯定會大發雷霆的。”
拉莫裡諾看起來對馬誌尼的命令並不放在心上“他沒當過兵,也不曾指揮過任何一場戰役,想一出是一出,他以為打仗是在圖紙上畫圖,喊喊口號就可以把奧地利人趕出意大利?資金怎麼轉出去,兵員怎麼募集,從哪裡采購武器,部隊從什麼地方登船,在什麼地方登陸,敵人的數目有多少,他們有多少火力?這裡麵還有許多情況沒有弄清楚,依我看,以目前的準備情況,半年內能夠取得進展就已經很不錯了。”
雖然亞瑟不知道拉莫裡諾是單純的不小心還是故意當著他的麵談論這些機密,但是對方既然敢說,他自然也敢聽。
這時候顯得畏縮反而會讓對方覺得有問題。
“抱歉。”
亞瑟開口道“如果我沒理解錯的話,你們是打算籌劃一場對意大利某個邦國的遠征行動嗎?”
格拉夫斯基毫不避諱道“其實我更想發起一場針對波蘭的遠征,但是如果我那麼做的話,這次被驅逐的就是波蘭人而不是青年意大利了。為了落難的同胞能安安心心的待在巴黎,肖邦先生可以繼續在歌劇院演奏鋼琴,我們暫時隻能退而求其次了。”
與拉莫裡諾不同的是,格拉夫斯基貌似是真的將亞瑟當作自己人來看待。
畢竟相較於意大利人,亞瑟是真的在波蘭的困難時刻做出過貢獻的。況且,就算他不給自己的腦門貼上‘波蘭同情者’的標簽,白廳街的諸位閣下們也已經認為了。
既然如此,那反倒不如一條道走到黑,畢竟這也是邊沁門徒們的主張之一。
更重要的是,目前議會中這一派的人數挺多。
亞瑟見狀,摘下帽子向他們告彆道“既然如此,祝你們成功。我一直是你們的支持者,不論是在倫敦、巴黎又或者是在其他的什麼地方,我的立場都是始終不變的。”
亞瑟的話音剛落,紅魔鬼陰測測的嗓音便從耳邊傳來“在聖彼得堡也一樣嗎?”
“到時候再說。”
“好的,到時候再說。”格拉夫斯基滿臉笑容的道彆“這周末我會去肖邦先生的府上做客,到時候我們再說。”
加裡波第也在一旁附和“沒錯,我也會去。上次關於埃爾德·卡特的事您還沒講完呢,這樣的硬漢故事您肯定還有很多。”
亞瑟望著他們仨坐上那輛車門被撞壞了半邊的馬車,一直目送著他們消失在了人海之中,這才抹了把額前的汗珠“我本來隻是騙路易說青年意大利有危險,沒想到他們還真準備給自己搞個頭版頭條。”
“那你之後打算怎麼和那個波拿巴家族的小子解釋?”紅魔鬼嗤笑道“青年意大利其實是保王黨?”
亞瑟挑眉道“人嘴兩張皮,上帝都能是保王黨,青年意大利難道就不能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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