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不止是共和派。”亞瑟重新叼起煙鬥“他對波拿巴派就很放心嗎?我聽說你前幾天向他請願,說是希望能夠重返法國,在法蘭西軍隊中服役。結果,你被委婉的拒絕了?”
路易回想著這些天的遭遇,忽然,他感覺自己對路易菲利普的種種操作有了新的理解。
“不止如此,前陣子,他還在杜伊勒裡宮專門召見了我,向我親切地陳述說‘雖然你加入了英國籍,但是這並不意味著你就喪失了法國國籍。你命中注定會是個驕傲的法蘭西人,就像是你的父親和叔父一樣。’”
在國王召見路易時,他還覺得對方說這話是為了安撫自己未能加入法軍服役的沮喪心情。
但是現在路易轉念一想,不讓他加入軍隊服役,卻又再三申明他是個天生的法蘭西人。這不就是為了防止波拿巴信仰在軍隊中做大,就算波拿巴派重新做大,七月王朝政府也可以用路易波拿巴是法國公民的理由以現政府製訂的法律懲罰他嗎?
而且,即便路易不在國內,他們也可以用法國國籍為借口,向其他國家申請引渡這個潛在的政治犯。
亞瑟看到路易漸漸從近日來重返巴黎的欣喜中醒了過來,於是便接著說道。
“其實如果我是路易菲利普,我也會這麼做。想想支持保王黨的都是些什麼人吧?邊遠地區的農民,他們的人數不少,但是大多數人日子勉強還能過下去,所以除卻一部分極端分子,大部分人反抗的意願都很薄弱。
除此之外,便是一些被剝奪了財產的教士,這幫人在法蘭西大部分地區都可以說是聲名狼藉。至於那群保王黨的貴族領袖們,就更不用多說了,他們的名聲糟糕透頂。
查理十世的統治剛過去沒幾年,幾乎所有人都明白他們有多麼的不得人心。這一點在貝裡公爵夫人身上簡直暴露無遺,前兩年貝裡公爵遇刺紀念日時,她為丈夫在聖日耳曼奧塞爾教堂舉行了一場彌撒。華麗的靈柩台,她的兒子尚博爾伯爵在畫像裡是身穿皇家披風,活像是的亨利五世再世。
然而,路過的巴黎市民對此毫無敬意,憤怒的人群聚集而來,不止教堂遭到洗劫。在瘋狂掠奪之後,他們還繼續蹂躪巴黎大主教的駐所,並順路攻擊了其他教堂,撕毀皇室徽章,甚至連耶穌受難像也沒能逃過厄運。
去年,不死心的公爵夫人來到法國西部,試圖效仿18世紀90年代的旺代叛亂發起暴動。但是響應她的人寥寥無幾,身在巴黎的保王黨頭麵人物都在勸她不要衝動。夏多布裡昂先生甚至親自去了一趟馬賽,懇求她等待時機。
但是公爵夫人一句勸都沒聽進去,結果便是行動計劃成了一場鬨劇,想象中聲勢浩大的起義並未出現,浮現在她眼前的隻是一場最多算是小規模騷亂的行動。甚至於她本人也在11月被捕,之後又被七月王朝政府揭露了她婚外懷孕的醜事,她的名聲全毀了,保王黨的最後一點火星也被掐滅。
我看巴黎市麵上保王黨報紙的意思,他們目前對於這位領袖兼不守天主教道德婦人的憤怒,還要蓋過對現政府的。我們的人收到情報,說路易菲利普現在並不擔心自己會被保王黨人繼續行刺,相反的,他有點擔心貝裡公爵夫人會死在保王黨人手裡。
為了保證她的安全,他打算等到貝裡公爵夫人生產之後,便找個機會將她偷偷送到國外去,省的讓自己被陰謀論者猜疑為謀殺這位小婦人的真凶。路易菲利普甚至都不認為放走貝裡公爵夫人是縱虎歸山,沒有道理認為他因為幾個小刺客大動乾戈。”
路易跳出局中,就連思路也順暢了不少“如果是從他的角度考慮問題,保王黨確實遠不如共和派的威脅大。現如今在巴黎周圍的波蘭流亡者有6000人,德意誌有4000人,除此之外還有意大利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等等。這些人無一例外地全是共和主義者,而且還經常參加共和派舉辦的活動。如果他們與巴黎的共和派串聯,那可比保王黨的威脅大多了。”
“說的沒錯。”亞瑟用手指比作一把手槍,學著大仲馬的樣子吹散‘槍口’的硝煙“而且共和派裡麵的瘋子可不少,至少遠比保王黨裡麵的多,這幫人遠比當年的十字軍狂熱,而且不少都是三十歲以下的年輕人,咱們倆不就認識一個嗎?”
路易豁然開朗道“所以路易菲利普才會驅逐馬誌尼的青年意大利?大夥兒都以為他是受不了來自奧地利宮廷的壓力,但現在看來,驅逐青年意大利最多是給奧地利人送個順水人情,本質上來說,他是為了削弱共和派的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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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兒,路易不免又為馬誌尼這樣一位曾經並肩作戰的燒炭黨同誌惋惜道“可憐的朱塞佩,他還以為法國政府會在他發動起義的時候派出援軍呢。現在看來,他多半被路易菲利普耍了!”
“也不一定是被耍了。”亞瑟建議讓路易多往好處想一想“如果他們起義成功了,我覺得路易菲利普多半會慷慨的發送援軍。但如果他們失敗了,那大夥兒就純當之前的承諾是放屁吧。”
路易聽到這話隻覺得胸中充滿了悲傷的情緒,他們今晚原本計劃要去見加裡波第等人,在事先知道他們的行動必然失敗後還要強裝高興激動對於年輕人來說是一件極度困難的事情。
不過,這種悲傷倒也不是獨屬於意大利人的。
巴黎在任何時候都有上萬個流氓準備推翻現政府,他們嘴中高喊著共和國萬歲,帝國萬歲,君主萬歲等等口號。
而在這些人休息的間歇期,無政府狀態會占據上風。而在一段時間之後,又是另一種政治目標占據優勢,巴黎以此為代價使一些人的野心、仇恨和貪婪得到了滿足。
他陡然間又想起了維多克的那句名言。
――我以前說過,我現在再重複一遍,並將不斷重申到惡心為止,所有革命都來源於大人物的政治妄想和對可能被推翻的恐懼。統治者犯錯是革命的序曲,中產階級的領導地位是動力,而真正的力量,真正螺旋式地控製住或好或壞政府,並把它撕得粉碎的機器,是擁擠在汙水溝裡苟延殘喘的那些人。
路易一想到這兒,他忽然又回憶起了凱道賽公館爆炸案那晚亞瑟找上他的情形。
路易停下腳步,他的手搭在了亞瑟的肩膀上,將他攔住。
亞瑟扭頭看去“怎麼了?咱們得快點回去,梯也爾先生的牛排吃的再慢,時間長了也會惹來那群監視你的探子的疑心。你應該知道的,路易菲利普不僅不放心共和派,他還很不放心身為波拿巴派頭麵人物的你。”
路易望著亞瑟那張認真的臉,忽的開口道“你那天和我說的,布列塔尼的農民,我能有幸見見他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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