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名不苟言笑的學者,他說出這話,便是在委婉的表達他對於亞瑟的支持,但是身為一名教授,他還是忍不住向麵前這位還不如許多博士生年長的新學監叮囑幾句。
“爵士,您今天表現的非常有勇氣,但是對於學生們來說,這不是一種好的示範作用。我不認為學生過度參與政治活動是什麼好苗頭,大學是治學的場所,而政治則是議會的事務。但我也知道,熱血上頭是年輕人的天性,不能過度苛責他們,所以我們才製訂了各式各樣的校規去約束他們的行為。但是如果您身為學監,也像是學生們一樣瞎胡鬨,那對維持教學的正常運轉絕對是起了壞作用。”
亞瑟聽到這話,慢慢回過神來,他望著一臉嚴肅的赫爾巴特教授,雖然兩人剛剛認識沒多久,但是僅憑這幾個小時的接觸,亞瑟便已經得出了一個結論,麵前的這位教授是一位學院派的正派老學究。
從某種角度說,同這樣的人打交道要遠比和警察局長施密特打交道要容易得多。
他和善的笑著將今天啤酒館暴動的前因後果如實講述了一遍,果不其然,赫爾巴特教授聽完了故事,繃緊的臉立刻鬆弛了下來。
但沒過多久,他又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摘下帽子致歉道“這麼看來,是我誤會您了。真沒想到您剛剛上任,就替那幫混蛋小子解決了這麼一樁麻煩事。如果您沒讓警察把他們釋放,等到施密特局長將這事報到內務部去,我們就算想要給學生們打掩護都不行了。
內務部和教育部的命令一旦壓下來,這幫混小子有一個算一個都得被開除學籍。不過,雖然他們今天運氣好撞上了您,但是如果不給他們下點處分,他們肯定是不會長記性的。尤其是今天他們看到了您也在他們的行列當中,沒點懲罰的話,這幫小子多半以為自己是做對了。”
語罷,赫爾巴特教授琢磨了一下,建議道“我覺得應該把今天參與暴動的學生名單提交懲處學生委員會,按照校規給他們挨個下處分。情節輕的在禁閉室裡蹲一周,情節嚴重的則應該停學至少一個月。”
亞瑟聞言,也不由得為赫爾巴特教授的高效行動犯了難“赫爾巴特先生,我理解您的出發點。但是如果我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懲處學生,這總歸有些不像樣。不過論起辦教育,您才是專家,如果您覺得這樣做是對的,我一定全力支持您。”
亞瑟的坦誠立刻就贏得了赫爾巴特的好感,這位教授雖然作風老派,但這不代表他是個一點人情世故都不懂的二愣子。
他相當坦然的回道“校規上已經明確規定了關於違規行為的處罰,您現在隻是學監,並沒有在懲處學生委員會裡掛職務,所以您隻要履行自己的職責,監督委員會的決議是否違反了法定程序就好。至於下什麼處罰,對哪些學生下處罰,這都是我們這些委員的決定,您無權乾預。”
赫爾巴特此話一出口,亞瑟不由得肅然起敬“您不愧是在柯尼斯堡大學擔任了24年康德哲學教席的大師,我雖然與您交流不多,但是我還是要說,您是我見過的康德研究者當中最得其神髓的。即便學生們不理解,但是我私下裡以為,您絕對當得上一身正氣的讚譽。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可以得到旁聽您講座的榮幸嗎?”
赫爾巴特因為其古板脾氣,平時在學生群體中遠沒有那些持激進立場的教授受歡迎,甚至還有學生將他視作學校的保守派頭目。赫爾巴特此時冷不丁的被亞瑟誇讚,還真有點不適應。
不過,作為一名康德的研究者與追隨者,再也沒有什麼稱讚比‘最得康德神髓’更能讓人開心的了。
赫爾巴特老臉微微一紅,他咳嗽了一聲道“您真是謬讚了,我聽說您是邊沁先生的門生,雖然您在電磁學領域更具名氣,但是我猜您在康德哲學方麵的造詣肯定也不低。不過您如果願意來到我的課堂上,與我交流幾句,那我當然是歡迎的。但我始終認為,論起康德哲學,或許達爾曼教授比我更加出色,隻可惜他前幾天去首都開製憲會議了,不然您今天就能和他見上一麵。”
“達爾曼教授?”亞瑟回憶起了前幾天送到他手上的哥廷根大學名冊“弗裡德裡希達爾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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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爾巴特微微點頭道“正是他,德意誌曆史法學派的新領頭羊,與他一起去首都開會的還有法學的阿爾布雷奇特教授和曆史學的格爾維努斯教授。不過雖然今天沒能見到他們有些遺憾,但是我們哥廷根天文台的台長高斯教授和物理學的韋伯教授早就想要和您見上一麵了。
實不相瞞,他們前不久剛剛搗鼓出了一台電磁電報機,目前正在架設從物理實驗室通往天文台的15公裡電報線。他們聽說您在倫敦的時候,全程參與了幫助惠斯通先生架設電報線的工作。據說蘇格蘭場目前正在使用的幾條電報線,都是在您的指導下搭建的?”
亞瑟聽到那兩個名字,眉毛都忍不住跳了三跳。
他怎麼都想不明白,自己都已經一路從巴黎躲到了哥廷根這個鄉下小城,怎麼還是被這些科學家追著跑?
高斯和韋伯,這兩個人可不比法蘭西科學院的泊鬆和安培好糊弄。
亞瑟正想著該拿什麼借口搪塞呢,忽然,他聽見前方傳來一陣陣狗的吠叫。
隨著狗叫聲的方向望去,隻見前方的石板路上,一個留著八字胡腰上佩劍的年輕學生正牽著三條大狼狗大搖大擺的向兩人走來。
他發現了亞瑟和赫爾巴特注視的目光,然而卻既不脫帽問好,也沒有主動讓道的意思,反而鼻頭輕輕聳動,輕蔑的哼了一聲。
一旁的赫爾巴特教授見狀,剛剛溫文爾雅的氣質頓時被氣得拋到了九霄雲外,他一手攥緊,另一隻手猛地抬起,指著那個學生大吼了一句“俾斯麥,你給我站住!”
俾斯麥被赫爾巴特叫到名字,然而卻就像是沒聽到似的,對於師長的嗬斥半點反應都沒有。
赫爾巴特看到這情況更是氣都不打一處來,五十多歲的老教授一個健步衝上前去,就要奪過俾斯麥手裡的狗繩。豈料他還沒有接近,三條狗便紛紛停下腳步一起吵他吠叫,突如其來的變故瞬間驚的赫爾巴特情不自禁地退後了幾步。
俾斯麥見狀,臉上頓時多了一絲笑容,他俯下身子摸了摸自己的寶貝狼狗,一邊摸還一邊誇讚道“好狗!好狗!”
赫爾巴特氣得七竅生煙,他質問道“俾斯麥!我雖然年紀大了,但我可還沒老糊塗,你上次去耶拿大學打架的處罰還沒執行完呢!你的禁閉期下周才結束,你現在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另外,你給我老實交代,你手裡的那三條狗又是從哪兒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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