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座曆史悠久的早期大學,哥廷根大學的校園規劃完全是開放式的。
除了一小部分核心教學建築和行政部門集中於城中心的小片區域外,自19世紀以來新擴張的實驗室、學生公寓以及教室都如同繁星般散落在城內的各處角落。
因此,每到夕陽西下的時候,你便會發現古樸的民房中鑽出許多身穿長袍的學生們。
他們有的是在教授或者私人講師家裡剛上完課,有的則是玩了一下午餓的出來找飯轍。
而每當這個哥廷根城內人流量最大的時段到來時,這座小城的街道上便會冒出來許多專做學生生意的小攤販們。
他們或是推著小手推車擺上些時令蔬果,或是從包裡取出一塊布鋪在石板路上,認認真真地將他們從附近城市購置的煙鬥、煙絲、皮帶之類的小雜貨擺在上麵售賣。
當然,其中自然也少不了兜售各種製作手工小吃的攤販。雖然哥廷根的城內有幾家啤酒館,學校內還設有食堂,但是總有吃膩了的富裕學生會在這裡排隊解饞。
施耐德與亞瑟相伴而行,走在哥廷根的街道上,這位英國外交官還處於因為隨時可能發財而帶來的亢奮狀態中。
“鐵路投資!這確實是一筆好生意,我在倫敦的時候就想要參與類似的項目,但是你也知道倫敦證券交易所裡有多少騙子,裡麵的不少公司都不靠譜。”
“亞瑟,你知道嗎?利奧波德親王,喔,或許現在這麼叫他不太合適了,畢竟他現在已經成為比利時國王了,但是你明白我說的是誰就行。你知道去年他訪問英國是為了乾什麼的嗎?這位前英國女婿自然不是單純來走親戚的。”
“你知道掌禮大臣索爾茲伯裡侯爵吧?我和他的外甥有些交情。那位紳士告訴我,他舅舅和他說,利奧波德國王之所以要來到英國,就是為了考察曼徹斯特到利物浦的那條客運鐵路。對,沒錯,亞瑟你果然一點就通。他確實想要讓比利時仿照曼徹斯特利物浦鐵路的規格修建一條從布魯塞爾通往列日的鐵路。”
“火車撞死人?國務大臣赫斯基森?拜托,亞瑟,在這種時候,你能不能彆總提到這種晦氣的事情,那隻不過是個小事故罷了,人總有倒黴的時候,隻是那一次恰好輪到了赫斯基森先生。什麼?你差點成為了那次鐵路通車的安全負責人?嘖!亞瑟,你的身上果然有著非一般的好運道。”
“考察鐵路為什麼非要來倫敦?其他地方的私人公司也能承包這個項目?沒錯,你說到點子上了。你應該也知道比利時是個什麼情況,他們才剛剛從荷蘭人手裡贏得獨立,所以利奧波德國王擔心如果一旦放開私人資本,富裕的荷蘭人很可能會通過控製鐵路線的方式主宰比利時的經濟。”
“相較於荷蘭人,利奧波德國王身為夏洛特公主的鰥夫,自然還是與咱們不列顛更親近。所以,他特地親自來到倫敦籌集鐵路建設資金,邀請英國公司參與比利時的鐵路建設。你知道比利時計劃在倫敦發行了多少鐵路建設公債嗎?足足八百萬鎊,並在五十年內還清!”
“我當初也想要在這裡麵摻和一腳,畢竟比利時的公債可與那些南美國家的垃圾公債不同,有利奧波德國王作保,輔以比利時還算不錯的工業實力,這筆公債幾乎不存在違約的可能性。但是……唉,你也知道,好東西向來得是靠搶的,我沒搶著這筆好生意。”
“那八百萬比利時公債,基本上都被金融城內部消化了,大夥兒都瞧出了這是筆穩賺不賠的生意,那幫掉進錢眼裡的銀行家甚至不需要比利時過多的擔保品,參與競標的鐵路公司也不需要比利時政府任何補貼。”
“唉,我先前還為這事情懊惱了好久,不過……嗬嗬,如果李斯特先生的鐵路計劃能夠獲批,那顯然還是你這邊的信譽更堅挺,而且咱們拿的還不是債券而是股份……”
正可謂不問不知道,一問嚇一跳。
亞瑟僅僅是給施耐德挑起了鐵路投資的話頭,結果這家夥便一次性爆出了那麼多事關比利時鐵路建設的內幕。
看得出來,他對於錯失優質理財產品確實很懊惱,言語之間不乏對金融城銀行家吃獨食行為的激烈抗議。
不過,施耐德的話倒是給亞瑟提出了一個非常好的思路。
成立鐵路公司、召集產業人才的事情,自然有李斯特這樣的專業人士操心,但是如何幫公司拉到項目卻是一門學問。
他在漢諾威人生地不熟的,哪怕製憲改革顧問的名頭唬人,但光是憑著這重身份可沒辦法讓漢諾威議會批準一條鐵路線的建設。
因此,要想促成這個大項目,必須得借助一些超出平常層麵的力量。
雖然比利時是個君主立憲國家,但比利時的鐵路建設計劃,卻幾乎是由國王利奧波德一世一手推動的。
即便他能夠如此輕鬆的推動鐵路建設是由於這是一項符合大部分比利時人利益的決定,因此說服比利時議會批準建設計劃並不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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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既然比利時議會可以被國王說服,漢諾威議會自然也可以被王室成員說服。
鐵路的通車不僅可以改善交通運輸,還可以加快人口流動,推動工業發展,緩解鄉村地區的就業壓力。
除此之外,鐵路建設還可以直接帶來數千個勞工就業崗位,並間接帶動附近地區的鋼鐵加工、機械製造業發展,由此新增的就業崗位隻能以萬計數。
這套說辭不僅適用於比利時,也適用於漢諾威。
而且漢諾威的融資環境明顯要比比利時更好,倫敦金融城對待這個與不列顛共享國王的國家向來慷慨。
哪怕做最壞打算,金融城的銀行家們集體瞎了眼,不肯為漢諾威鐵路融資,那亞瑟也有信心說服羅斯柴爾德銀行幫助漢諾威發行鐵路建設公債。
但所有人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隻要是個在倫敦居住過的人,都明白英國人對鐵路建設的追捧到底有多瘋狂。
他們不僅想在國內修鐵路,也想到國外修鐵路,其中最瘋狂的設想莫過於建設倫敦巴黎鐵路線了。
建設這條鐵路的渴望不僅僅是由於英法跨國貨物運輸的巨大市場,更是由於這條線還存在著相當大的客運潛力。在這個年代,存在著不少旅居法國的英國人,其中大部分又都是貴族、銀行家這樣的富裕階層。
這群人驚人的消費能力足以令在倫敦證券交易所上市的各大鐵路公司尖叫,他們簡直恨不得第二天就開工。
但遺憾的是,法國政府對於外國資本,尤其是英國資本進入法國的態度十分謹慎。
或許是因為他們擔心倫敦巴黎鐵路線一通車,第二天威靈頓公爵便要領著龍蝦兵在凱旋門前舉行盛大‘武裝遊行’,所以他們遲遲不願對英國公司開放鐵路市場。
但兩國在鐵路合作方麵遲遲沒有進展也不能全怪法國人,因為英國議會內部同樣存在著憂慮。
不少人都在警告,如果真的修建了這條鐵路線,那麼頭天晚上巴黎爆發革命,第二天早上共和分子就將在帕丁頓車站排隊下車,他們會依據有利地形在中午之前攻占倫敦東區,並在午夜之間於威斯敏斯特宮升起三色旗。
這世上還能有比這更駭人聽聞的事情嗎!
這條鐵路線真的會為英國帶來繁榮嗎?
不,它將帶來下賤的共和主義和法蘭西的革命瘟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