妘楸聽聞越王突發急症的消息時已近日暮,她匆匆趕來,見蔚朔正枯坐在書案前寂寂發呆,見了她來,忙撐起笑容,略帶窘迫言道,“不小心跌了一跤,擦破了皮肉,並無大礙。”說時抬手撫過額角陣痛,他知道臉上的傷痕是藏不住的,能藏的也隻能是心底的焦灼。
妘楸移步案前,與他同席落坐,扳著他的下顎在他臉上看了又看,最後輕快道,“算不上大傷!用藥得當也未必留疤。斷不會折損閣下綽約風姿之半分!”
蔚朔忍不住笑,頭頂陰雲仿佛散了大半,依稀似有豔陽拂身。
“吃過東西?”妘楸輕輕問說。
“藥湯就喝飽了。”蔚朔直言,想了下唯恐惹佳人憂心,又補說,“現下不餓,晚些再說。你呢?”
“我飲朝露,明晨再說。”妘楸笑回。
蔚朔又笑了。知她素來言語俏皮,也知她從不矯揉造作,飲食起居斷不會虧了自己。
二人靜默著坐了片時,妘楸又問,“不如今晚隨我回琅華殿?”
蔚朔怔了下,心裡又喜又驚。琅華殿是他辟給妘楸的住處,隻因當下名分未正,他也未敢唐突造次有半分逾禮之舉。雖也終日流連她的宮殿,可是從無留宿之請,每到日落必主動離去。
蔚朔看了看外麵天色,猜度著妘楸的用意,小心道,“天色已晚,我若是現在去了,再回就難。”
“那便不回了!”妘楸爽快答,先已起身,回手又拉蔚朔,“我學做了你們的幾樣點心,未必好吃,卻然好看。你去嘗嘗。”一麵向外走一麵又說,“我今天去了鹿苑,未想你們竟在裡麵栽育好些藥植,便摘取了些,熬了幾副湯藥,你順便也嘗嘗。總好過你們宮中庸醫的那些苦方!”
蔚朔任由她牽著去,輕聲更正她的措辭,“可否不要再‘你們’‘你們’,說了多少次,是我們!”
妘楸回頭看看,未做回應。走出不遠,又輕聲道,“我來時遇見你們……我們的大將軍……”
蔚朔聽出她話裡的調皮,可已顧不及說笑,隻關切道,“他有難為你?”
“他說:就此彆過,永世不見。”
蔚朔腳下頓了頓,仍舊繼續前行,“還說甚麼?”
“要我好自為之。說‘但有禍國殃民事’,他‘必傾舉國之力伐之’。”
蔚朔不語,卻再次停下腳步,站在廊下,進也艱難,退也艱難。
妘楸又言,“青鳶還說,你若不能迎帝姬為後,必會開罪天子,必為東越招來不可估量之禍患!”
“放肆!”蔚朔怒責,“他何敢與婦人議政!禍患禍患!在他眼裡寡人治國皆是禍患!娶妻是禍,不娶是患!張口閉口隻道東越必得因寡人而亡國!獨他一個忠臣良將!獨他一人能留名青史!”
蔚朔一通怒吼,才醒覺眼前隻是無辜人,忙定了定神,撐笑道,“你不懂朝政。不必聽人妄議。”
妘楸如何不懂。他為她已背負了滿朝臣子的責難,而今又添上玉室的算計,重壓強權,他又還能支撐多久?東越若真的因她而生禍亂,此非她所願。但若能使玉室埋下後患,她必樂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