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朔顧看殿上種種,原本堆積窗下的兩排藥箱已被搬空,一旁書架上的幾軸卷宗也被移去,想來是藥箱內所藏藥草的名錄,書案上尚有半張她未曾寫儘的白絹,狼毫擱置,墨硯已枯。
放眼所見,還真真是人去樓空,淩亂其後!蔚朔隻覺落寞無力,宮女奉來晚膳,他亦無心此味,隻怏怏往內殿移去,見床幔下空空如也,愈添心中孤寂。長歎一聲,倒身床上,枕衾間仍遺有她身上的香氣,他擁過羅衾,狠狠嗅吸,心頭又有痛意泛起,不覺間竟落下淚來!
想在昨晚,他還與她信誓旦旦定能護她周全,定為她尋得族人!可諾言未出十二時辰,他即背信棄義,眼見著她被群臣欺淩,被逐出王廷!他竟束手無策,堂堂國君無半分惜護之力!
臣子可惡!青鳶可惡!為何就容她不下!她救寡人性命,救將士性命,救青鸞性命,若非心有大善,何須理會陌路生死!偏有許多陌路人就不能容她!她若醒悟此節,也該心灰意冷罷!
蔚朔在床上翻來覆去毫無睡意,百無聊賴間忽想起妘楸提到的《大昱春秋》,這是他自出東宮就再未展開的龐大書卷,實則在東宮時,也不曾讀個透徹,多以獵奇為要。按說此樣卷冊該藏在金華閣,非是妘楸可以染指查閱,幾時被誰人搬來了琅華殿?如此想著,遂起身翻找,內外殿尋遍,卻並未見一卷史冊。莫非那女子私自去過金華閣?疑心間又喚來宮娥質詢。
采薇等並不清楚夫人為何離去,是獲罪被逐,還是自甘遠走?這些卻也不是她幾個交頭接耳就能猜得明白。今見君上問話,個個都唯恐言辭有失,再累罪於夫人,遂都不敢輕易言說。
蔚朔也覺稀奇。妘楸初來時,宮中人人待她冷漠疏離,琅華殿上這幾個若非他親點親命也是如何都不肯靠前侍奉。偏這半載光陰竟叫她主仆修成生死之交,她們是要為她違抗王命嗎?
“寡人隻是問夫人儘日所讀書卷都哪裡去了?你們侍奉左右不會這點事也不知道罷?隻縱著你們日日瘋玩,寡人就知總有一日要荒廢了所有!”蔚朔說時掃落滿桌紙筆墨硯,佯裝慍怒。
采薇見這般情形,連忙答說,“夫人並不曾荒廢宮中事務。夫人素日勤勉,又要學寫王上教學的大昱文字,又要習讀王上喜愛的大昱歌賦,就連那整卷整卷的史籍也是一看一個晌午……”
“是啊!那看過之後藏去哪裡了?總不至吃到肚子裡罷?”
“自是歸回金華閣了。”薰兒搶說,“那原就是請澄少主借來的,澄少主臨去時自然要還回去的!”
蔚朔聞聽不禁又要訝異,她原是早早就把澄兒扯進來了,澄兒不會也讀了“三年而易”段落罷!
“那倒是澄少主讀史還是夫人讀史呢?還是夫人所讀都宣與澄少主?”蔚朔耐著性子繼續探問。
“澄少主哪裡坐得住!他借來大抱的書籍為得是要換夫人的兩隻狼犬!”薰兒答說,“隻是夫人偶有不解處也會與澄少主一起研讀,但澄少主倒底年幼,也非儘知所有,多半時候還是夫人一人枯坐啃讀,還用心作了摘錄。隻夫人這份苦學之心難道還不能證明她對王上儘心嗎?”
是夠儘心!蔚朔稱奇,又問,“那麼摘錄文字何在?取來為證啊!”
眾宮女聽這樣說都不疑有他,采薇向內殿兜了一圈,取出一軸絹書,呈於蔚朔,“夫人素日所學,儘在上麵了。隻是夫人曾交待過,她若不在,此卷當作銷毀。我們那時並不知會有這日……”
“夫人隻是去了長公主的離宮小住,過兩日就回來。”蔚朔說時接去絹書,又自往內殿去了。
就知她終日讀書絕非隻為消遣!蔚朔展開書卷的瞬間,也是不覺呆住,龍飛鳳舞的字跡正是妘楸親筆,隻是其間所錄……雖注了出處,有的甚者作了批注,然大多史料是他都聞所未聞!
這女子倒底還是彆藏心事!與他隔了肚腸啊!她之居心……正為使這天下大亂,玉青相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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