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場嘩然!甚至不少大臣驚得站起!
警惕的注視那坐在椅子上,枯瘦得空蕩的老人!無論外表多贏弱不堪,前朝太子的身份都足以讓人重視!
人分三六九等,皇室血脈就是尊貴的象征,沾親帶故的皇室宗親都會自願有人追隨!
當然,基於前朝是外族,且已覆滅了五十年有餘,當年之人都已老,在大夏境內是難成勢的。
但前朝近百年的時光中,中原民族代代相傳,可從未斷絕過光複本族王朝的念想!
推己及人,若是末太子回到北方草原,誰知道會不會有心念前朝盛景的舊部擁戴,從而威脅大夏安寧?!
皇帝端坐於高台,依然是舉重若輕,隻是一雙眼瞥著麵無表情的褚時鈺,這驚喜是夠驚的。
至於喜…在大夏皇宮裡,這末太子就注定是砧板上的肉,料理好了,說不定會有莫大好處。
千般謀慮隱在爬了細紋的瑞鳳眼中,皇帝決定還是先讓褚時鈺把戲唱完,順著常理,他麵露認真之色。
“茲事體大,老道你雖應下前朝末太子之名,但朕還需確認一番,你可否證明己身?”
聞言,老道士恍惚出神,卻是湯藏先滿眼仇視的急切開口:“前朝皇族子弟,滿三歲便會在背上紋牛頭圖騰!幼時憨態,壯時犄角隨肩胛拉長,呈怒然之勢!”
他急切說著,就已快步上前,伸手要去扒老人的道袍!
褚時鈺目光一凝,卻是皇帝先輕喝:“湯藏!”
湯藏頓時驚醒,他僭越了…連忙收手,退到一旁跪下,謙卑道:“陛下恕罪。”
皇帝略微撇頭讓他起身到旁邊站著,對老道說:“前朝氏族會背紋牛頭,朕亦有耳聞,但未見過,你脫去衣物,讓大家見識一下吧。”
要人當眾脫衣供人觀看,即便是男子,也有些輕賤的意味,不過在場幾乎所有人,包括褚時鈺都不覺有異。
古往今來,每個朝代覆滅之後,苟活的亡國之人往往曆經屈辱,曆史上中原民族的朝代,受過奇恥大辱的也不在少數…這點似是而非的輕賤,屬實微不足道。
皇帝這要求其實含了象征意義,你朝已滅,而今我尊你卑。
老人看過世間百態,這點輕賤不足掛齒…可比之更難堪的,是歲月無情…老人恍惚著,好似,看見了落幕了悠悠一甲子的往日餘暉…
他年幼,父壯年,父親時常在酒宴中興致盎然,親身下場與勇士摔跤,華服褪至腰間,肌肉隆起的背上牛頭圖騰儘展,豪邁奔放!當那高大威猛的體魄衝撞向對手,恍忽讓人覺得,就是一頭氣勢磅礴的公牛撞了過去!
“我…一身老皮,嶙峋不堪,可能有礙觀瞻…可否移步…”
老人頓了下,但隨即又笑著歎息道:如今世上有此圖騰的,大約隻有我一人了…隨我就此埋進黃土,不若讓大家勉強一觀。”
鬆垮的道袍褪至腰間,袒露出的身體卻依然是鬆垮的,人老時的頹態儘顯,皮膚暗淡肌肉萎縮,加之老人枯瘦,眾人入目的都是骨頭、灰斑和褶皺…
不過比起感歎人至暮年,眾人更多的是關注老人肩胛骨突起的背部!大片的青色和紅色入目!
確實是一副牛角突兀的牛頭圖騰!即使許多人此前從未見過,也頓然覺得,這末太子的身份不是作假!
紋身又常叫刺青,多數都是青色,這副牛頭的主體也是以青色勾勒,但有紅色火焰紋樣繚繞於兩角,牛目中亦是兩團烈火取代眼珠,這圖騰似乎有靈魂一般!這不俗的氣質,自然彰顯了身背此紋者的高貴!
不過最主要的是,這紋身隨著老人皮膚的老化鬆弛而變形,犄角扭曲耷拉…在有灰斑的地方,色彩也如那洗舊的道袍般斑駁褪色,原本應該是氣勢洶洶的牛頭,卻透露出日薄西山之感。
這顯然是隨著人的生長,幾十年自然的變化,難以作假。
“幫他轉過來,朕看看。”
老人麵對著皇帝,皇帝要看背後紋身,要求很自然,最近的褚時鈺坐著不動,但禦前侍衛上前他也未阻止。
兩個侍衛將老人,連人帶椅子一起掉了個方向。
任人擺布之感又多了幾分…
老人的目光落在後方,自然對上牛背趴著的小孩,溫和的笑著。
小秦皓回以笑容,並未覺得有什麼不對,還未成熟的價值觀,以及被柳如思影響的榮辱認知,並未察覺什麼恥辱感…
隻是他聽見極近的地方傳來咯咯作響的聲音…
轉眼看向旁邊的中年將軍,他很高,此時正看著前麵的景象,秦皓看不見他的神情,但發現他側旁的手緊握成拳,骨節發白,極是用力的樣子。
不知道他為什麼這樣,也覺得這人就該在煎熬懺悔中度過餘生……但見他這樣,秦皓心頭並不舒服,伸出手拉了下將軍的衣袍。
秦雙宇轉過頭,看見孩童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對視的幾息,小秦皓眼見著,他在極力調整自己的神情,緊繃的咬肌緩緩鬆懈,含怒的眼睛變得淡然,很快又是粗放直爽的樣子。小孩滿頭霧水,但知道這不是探究的時候,隨即又轉過頭去,若無所覺的樣子。
皇帝大約觀看了幾眼,一副興致不高的樣子,前朝皇族的牛頭圖騰似乎淪為了而今供人觀賞的俗物…
“好了,說說吧,今夜來宮中為何?”一番尊卑的確立後,皇帝也不再多為難。
若是五十年前的立國之初,肯定是不會這般輕易放過的,新朝的崛起,往往要踐踏前朝的屍骨!打斷其驕傲的脊梁,將其貶為卑賤的存在,從而埋葬其重興的可能!
那些刻意折辱前朝皇室的曆史也是如此,沒了尊嚴和骨氣又如何成勢?
不過如今大夏已經興盛穩固,前朝已是被人漸忘的昔年舊影,腐爛的枯骨失去了被踩踏的價值。
老人又被轉了回去,從恍惚中醒來,平靜重複道:“貧道為糾錯、報訊、道喜而來。”
“詳述。”皇帝命令道。
老道著看向已複明至半的月亮,肯定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於上天,人與花鳥魚蟲無異,又怎會給人凶吉的預兆?對天狗食月做解讀,不過是庸人自擾罷了。”
湯藏怒目而視!這是在駁斥他為庸人!然而比之更在意的,是這老道是為維護柳氏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