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特郡韋斯特漢姆附近的亨斯福德
十月十五日
親愛的先生:
你與先父之間發生的齟齬,一直使我感到忐忑不安。自先父不幸棄世以來,我屢屢想要愈合這裂痕,但是一度卻猶豫不決.......
“因此,我們四點鐘就要見到這位求和修好的先生了。”班納特先生一邊折信,一邊說,“我想這是個有禮貌也有良心的年輕人,也許以後你們會相處的不錯。”
自從家裡麵發了財,給女兒們賺足了嫁妝之後,班納特先生就感覺自己已經儘到了做父親的責任,再也不用擔心自己死後妻子跟女兒流離失所了,所以也看開了朗博恩以後將會由那位跟自己關係不怎麼好的表兄的兒子繼承的事情。
這大概就是上帝的旨意吧,他想,已經不再去糾結這件曾經讓他煩惱至極的事情。
不過接到的這封來信依然讓他感到了高興,至少柯林斯在信中提到了想要對他們家進行一些補償,這就說明這個年輕人還是不錯的,最起碼的,他不是在他死後直接入駐到這裡,趕走自己的妻女。
“也不知道他打算怎麼補償我們。”班納特太太在聽完信之後咕噥著。
她一直對於自己家的財產不能留給自己的女兒卻要由一個外人來繼承感到耿耿於懷,即使是現在他們家的情況已經好了很多,女兒們的嫁妝也有了著落,但是這種心情依然沒有釋然,要知道這可不是幾千鎊的財產,而是幾萬鎊的財產,她的幾個女兒合起來才有這麼多!
但柯林斯今天的信卻讓她的怒氣消了不少,不管怎麼樣,對方想過要補償他們,這總比那些拿了彆人家的財產卻一聲不吭的人強多了。而且柯林斯還成為了一個牧師,被一個有身份地位的女士所欣賞,這說明這個年輕人的人品還是不錯的。
“這我就不清楚了,等他來了你就知道了。”班納特先生放好信紙說。
“雖然不知道他打算怎麼補償我們,但是這份好意也是難得。”已經能夠下床走動的簡說。
她向來與人為善,也認為全天下的人都是善良的,現在她就認為這位柯林斯表兄是個難得的和善人。
“雖然你這麼說,但是我總覺得有哪裡怪怪的,你不覺得這文筆有點兒過於浮誇了嗎?簡直就像是在做一場公開的演講發言。”伊麗莎白的看法倒是跟簡不同,她覺得這事有點兒不對,可是沒有什麼社會經驗的她也分析不出來什麼不對。
“管那麼多做什麼,他來了大家不就知道他怎麼補償我們了嗎?”瑪麗撇撇嘴。
這些人總是想的太多,哪來那麼多的想法跟推測啊?到時候直接問不就行了?再說了,整個朗博恩都拿走了,還能有什麼彆的像樣的補償?他們家缺那點兒小恩小惠嗎?
明麵上的嫁妝一萬鎊,私底下還掌握著大筆價值巨大的股份的瑪麗小妞對此相當不以為然,感覺這個表哥大概也就是做個麵子情,他總不可能把朗博恩的出息補償給她們吧?
米亞放下了手裡麵的報紙,看著家人笑了笑,她倒是大概能夠猜出來這種補償是什麼。
她曾經的朋友帕特裡克·克勞利先生當初不就是打算跟堂妹結婚嗎?要不是那場巨大的海難,他早就將那座莊園給納入到自己的財產勢力範圍之內了。而且後來他的那位未婚妻嫁的人也是她們家莊園的繼承者,目的就是為了保證家族的財產不落到彆人的手裡麵,始終留存給子孫後代。
現在的場景跟那是何其的相似,想必這位威廉·柯林斯先生就是打算在他的表妹裡麵娶一位妻子,到時候讓班納特家族的血脈能夠在日後繼承這座莊園。
一位有善心的人士,米亞如此評價他。
無論是出於什麼原因,柯林斯都不可能放棄繼承這座莊園,而且就算是他放棄了,這座莊園也不可能落到她們姐妹手裡麵,所以這位先生想了一個絕妙的主意來跟他們家打好關係。
這對於很多因為絕嗣而得到了繼承權的人來說算是挺難得的,至少他還算是善心的為了這個家還沒有出嫁的女兒考慮過——隻要有一個女兒嫁給了他,其他的姐妹們以後就有機會繼續住在這棟房子裡麵,她們的媽媽將來也不會被趕出去。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班納特先生的壽命不夠長,他要是再活個幾十年的話,這位先生也許就要懊惱自己的善心了。
不過不管怎麼樣,米亞對這位表哥的印象還算是不錯。
“既然家裡麵要來客人了,那是不是應該把莉迪亞也放出來?”班納特太太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說。
已經關了這麼長時間了,又是這種重要的時候,也應該讓莉迪亞出來見見她的表兄吧?
“不行!”聽到班納特太太的話,班納特先生立刻拉下來了臉,“就是因為家裡麵來客人了才不能把她放出來,誰知道她會做出什麼更加出格的事情?”
他的小女兒是如此的瘋瘋癲癲又不可控,就算是要放出來,也應該等到家裡麵的兩個客人離開了之後才行!否則的話,他真的擔心她又會做出來什麼奇葩的事情,到時候可就不僅僅是在家人麵前丟臉,麵子就要直接丟到外麵去了!
班納特太太剛想要開口,就又聽到班納特先生說,“而且她要是攪黃了柯林斯的補償怎麼辦?”他恐嚇著自己的好太太。
這下子她不說話了。
說到底,班納特太太也對現在的莉迪亞沒有什麼把握,這個女兒好像一下子就讓她不認識了,做出了那種讓人震驚的事情,而且最糟糕的是即使她去勸說莉迪亞,這姑娘也拒絕道歉,這破事簡直讓這位好太太最近傷透了腦筋,連神經都疼的更加厲害了。
事情最終還是決定了下來,莉迪亞不會被放出來。至於家裡麵的另外一個客人,阿瑟,班納特先生想了想之後,還是沒有向他提出暫時回避的請求。
根據他的這位表侄信中表述出的性格,他覺得有一位伯爵的弟弟來當陪客也許會對事情更加有利。
這事被米亞直接吐槽給了阿瑟,“雖然背後說人壞話不好,我也覺得這位先生是位難得的善心人士,至少從信中的措辭來看,他在道德品質上麵是沒有什麼問題的,但我還是想說,他對於那位德·鮑爾夫人的態度還是過於諂媚了。也許這是因為他受了她很多恩惠的原因,可是從這其中依然不難看出他在性格上麵的特點,我想爸爸他們最終是不會喜歡他的。”
有時候人品跟性格並不是掛鉤的,這位柯林斯表哥的性格,從信中的用詞就能窺見一斑,古板傲慢,自大又自卑,充滿了矛盾,並且有些自以為是,在權力麵前自覺的低上一頭。這樣的人在這個時代裡麵無疑是會活的很自在的,因為他們總是能夠抓住機會讓自己在那些可以掌控他們命運的人麵前展示自己,並且用巧妙的語言來謀得一份不錯的差事,從而讓生活也變得滋潤起來。
不能說他們在人品上麵有什麼瑕疵,這是環境造成的因素跟性格方麵的原因,但是米亞卻並不喜歡這種人,因為她自己本身的性格其實很強硬很直接,從小到大也是一路靠著實力上位的。倒不是說她看不起這樣的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隻要不妨礙彆人就沒人有權力對此進行攻擊,可終究是三觀不合,當個普通的親戚相處也就算了,真的進行密切來往的話還是算了吧。
同樣很剛的阿瑟:“.......”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或者說他也說不出來什麼。你讓一個從小到大都因為沉默寡言被自己老媽吐槽的人能對一個滔滔不絕的說出各種逢迎之詞的人做出什麼評價?這不是強人所難嗎!
而且他總覺得對方說的補償行為好像有哪裡不對,精力全都在思考這件事情上麵了,也無暇去吐槽這位柯林斯先生。
“.......真不知道到時候他會選擇向誰求婚,我覺得最有可能的是簡,她最漂亮,但是男人的眼光我確實是不太了解.......”米亞那邊還在感慨著,阿瑟卻已經被這段信息給炸的清醒了過來。
求婚?求什麼婚?啊,對了!這位先生終於想起來了一件事情,貴族圈子裡麵確實也有過這種操作,沒有兒子的家庭把女兒嫁給了未來會繼承家族財產的人,以確保這份財產最終還會傳到自己的後代身上。不過這種情況並不算是太多,因為很多繼承人不願意這麼乾,既然那份財產總是會落到自己的手裡麵,那為什麼還要添加一個附加條件呢?而且很多人家相信自己將來會生出兒子的,等到他們生不出來的時候女兒已經嫁人了,或者有些人乾脆就是連女兒都沒有.......所以這位柯林斯先生打的是這個主意?
阿瑟瞬間就不淡定了,他才剛剛做好計劃,打算自己混出來點兒名堂就求婚呢,結婚還沒有等到開始計劃就有人想要截胡?
這能忍?阿瑟雖然平時不愛說話,可是性格卻屬實跟沉默寡言不太搭邊,他很快就做出了一個決定,在晚飯的時候一定要讓那位柯林斯先生感受到在米亞這邊他是完全沒有希望的!
他這純屬是關心則亂了,就米亞的這身冷冰冰的氣質放在那裡,借柯林斯幾個膽子他也不敢跟她求婚啊!所謂的情人眼中出西施,總覺得彆人對自己喜歡的人圖謀不軌這種事情即使是向來冷靜淡定的阿瑟也不能例外。更何況就算是柯林斯先生有膽子求婚,他的心上人也不可能答應,他真的是想的太多了。
不過這事其實用不著他操心,因為柯林斯先生跟班納特家的晚餐進行的並不是太過愉快。
總結下來,就是馬屁拍到了馬腿上,而且他那種像是看自己的財產一樣看著朗博恩的擺設跟裝飾的眼神刺痛了班納特太太那脆弱的神經,讓這位本來對他的怨氣消失了一點兒的好太太現在心中又充滿了怒氣。
尤其是在他說出了請求她告訴自己這頓美妙的晚餐是出自哪一位表妹的手的時候更是直接讓班納特太太炸毛了,“我們家還沒有窮到要讓女兒去當廚娘!”
班納特太太是有資格說這句話的,彆說是現在家裡麵的經濟條件愈發的好了,以前還在辛苦的給孩子們攢嫁妝的時候,她們家也沒有讓女兒去沾染廚房的煙火氣的習慣,就算是她的兩個女兒米亞跟瑪麗總是喜歡在吃的上麵鼓搗,可是也是指揮著廚娘跟女仆下手去做,而不是自己親自動手。對於一個有身份的好人家的太太來說,柯林斯的這種言語無疑是一種指責跟侮辱,這是絕對不能忍受的!
這破事導致了柯林斯先生之後道歉了快要一刻鐘才讓這位好太太的神情緩和下來,但是已經破壞掉的印象是補不回來了。即使班納特太太作為一個地主的妻子底氣沒有丈夫那麼足,但是她依然感到了被冒犯和羞辱,特彆是柯林斯的那種仿佛朗博恩已經落到了他手裡麵的態度,真是讓這位好太太感到胸悶氣短,看他再也沒辦法順眼了。
以至於之前這位先生誇讚她的女兒們美貌的詞彙現在都變成了一堆惡心的字眼兒,因為這些奉承而得到愉悅也一絲不剩了,她現在看到這位先生隻覺得他的行動無比笨拙,語言也令人不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