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多年前的時候,峨眉曾經發生了一場內亂。
那場內亂具體到底是什麼原因引起的,現在已經無從可知。可是矛盾的爆發點淩霄卻記得很清楚,就是為了門派的權力之爭。
那時候的峨眉派還不像如今這樣沒落,正是煊赫之時,又因為當時的掌門突然去世,沒有留下遺命誰來接掌掌門的位置,以至於讓本來就暗潮湧動的三個徒弟之間爆發了衝突。加上之前跟掌門爭奪權力失敗的師妹一脈,幾個派係之間的衝突徹底失控,爆發了大戰。
後來現今的掌門一脈聯合了自己的師兄弟率先針對掌門師妹一脈,將她們踢出了權力鬥爭的中心,隨即又用了種種手段坐上了掌門的位置。可是從那之後峨眉也徹底的沒落了下來,根子就是其中兩派的出走。
前任掌門去世的太突然,本就有好些事情沒有交代清楚,後來出走的兩派弟子,其中金頂一脈還算是好的,離開峨眉之時隻是抬著自己觀主的屍身離開。另外一脈,其中一個前任掌門的弟子離開之時卻是焚燒了峨眉的不少建築。這場的大火不但燒毀了很多重要的資料,還燒死了一批弟子,其中就有一部分的武功秘籍跟中了暗算的精英弟子。
這才是後來峨眉沒落的最根本原因,沒有了武功秘籍,精英弟子走了一批,死了一批,新任的掌門又是個資質平平隻知道弄權的,一個門派就這樣沉寂了下來。最後靠的還是帶藝投師的獨孤一鶴撐起了峨眉派,也是淒涼。
米亞的出現讓他看到了重新尋回峨眉秘技的希望,可是他到底不是那等毛頭小子,人家說什麼就信什麼。
“先人?不知道閣下先人稱號?”淩霄鎮定了一下激蕩的心情,開口問道。
峨眉內亂之事,外界是不知道的,離開峨眉的弟子名諱就更是不為人知。若是這小姑娘真的能夠說出來一二,就說明她必定是跟峨眉淵源不淺。至於剩下的,就要看她手上的功夫了。
一時之間,淩霄心中有了結論。
“先師法號上滅下絕。”米亞看著淩霄轉動的眼神,微微一笑,慢吞吞的說了一句。
從這老道的表現來看,峨眉派現在這個鬼樣子的背後不單純啊。
“滅絕?”淩霄倒抽了一口涼氣,心中已是判定此人必定就是當初出走的金頂一脈弟子,除了她們之外,還有誰會取這麼狠辣的名字?
滅絕,滅絕,這是想要滅絕當年那些害了她們觀主的人啊!
隻是對方為什麼這麼多年來從來沒有回來過?淩霄道人心中疑慮叢生,唯恐眼前之人彆有目的。
可是冒充峨眉舊人又能有什麼目的呢?
如今的峨眉早就已經不是百年前的煊赫大派,也無利可圖。
想到這裡,淩霄道人露出了一個笑容,“今日是除夕之夜,小友既然到了峨眉,便說明與我們峨眉有緣,不如到觀中喝一杯熱茶。”
不管怎麼樣,隻要此人沒有露出敵意,便也不必太過強硬,說不得,峨眉的未來還著落在她的身上。
眨眼之間,淩霄心中的念頭已是不知道轉過了多少個來回。
“道長盛情相邀,我就卻之不恭了。”米亞笑了笑,快步上前,跟淩霄並肩而行,走進了道觀當中。
淩霄也是麵目含笑,看上去就像是遇到了熟識的好友一般,讓平時伺候他的小道童都驚了一驚。
平時老爺都是沒有什麼表情的的樣子,有時候心情不好連著幾天都是眉頭緊鎖,便是年節當中也不例外,怎的今日如此愉悅?
清風小童不禁把眼神放到了跟著老爺進來的人身上,隻見一個仿佛是弱柳扶風般的年輕姑娘走了進來。
莫非是老爺的俗家親人?
可是不對啊,清風撓了撓頭,這女子跟老爺長得簡直半分相像之處都沒有,哪裡像是親人?
“清風,上茶。”他迷惑不解之時,那邊的淩霄道人已經喚他上茶了,清風趕緊把這些紛紛擾擾的事情給甩到一邊,去取茶葉。
不管怎麼說,除夕之夜有人來訪總是一件好事,總比他跟老爺兩個人孤零零的度日好多了。
想到自從他被老爺撿回峨眉之後,兩個人過了多少個冷清的年節,清風忍不住高興了起來,連燒水的動作都加快了不少。
“不知小友這次來峨眉,是有何打算?”那邊的淩霄道人已經做到了米亞對麵那,試探了起來。
總要知道這人的真實身份跟目的才是。
“隻是來看看先人生活的地方而已。”米亞微微一笑,“先師曾經說過她少時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在峨眉金頂看日出日落,心情好的時候來看看,心情不好的時候也來看看,這裡從不讓她失望。”
她可一句假話都沒說,滅絕師太心情有所起伏的時候總是喜歡在峨眉金頂坐上一段時間,有時候是看日出,有時候是看日落,有時候則是整夜的枯坐不動。
她師父到底從雲海裡麵看出來了什麼東西,又為什麼喜歡在雲海中看日出日落沒人知道,可是滅絕師太的佛光普照卻是練的極好的,拍起人來簡直一個一個的死,半口氣都不留。
“而且每逢她去過金頂之後,對這招的感悟便會又加深幾分。”某位師叔悄悄的跟米亞說,自認為找到了掌門功力高深的秘訣——可惜對她沒有什麼用。
聽了她這話的淩霄道人卻是心中大震。
喜歡在峨眉金頂看日出日落的少女?他心中浮現了一張如花笑顏,可是那人比他還大了幾歲,又怎麼可能有眼前姑娘這般年輕的弟子?
一時之間,淩霄擔任心中一陣猶疑不定,難道是他誤會了對方,其實這小姑娘隻是一個普通人?
峨眉派雖然如今已經沒落了,可是還是能夠庇護一些住在附近的人,莫非這小姑娘的師父就是曾經居住在這附近的人?
想到此處,淩霄心中既是失落又是鬆了一口氣,竟然不知道該做出何種表情了。
“峨眉金頂的雲海佛光確實是一絕,小友若是有空,倒是可以多留幾日。”沒有了負擔之後,淩霄道人倒是輕鬆了起來。
峨眉金頂的雲海,日出,佛光,聖燈這幾種景色向來是來峨眉朝聖之人所向,這小姑娘的師父若是曾經在峨眉附近居住過的話,常來峨眉金頂觀賞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他們畢竟沒有封了整個峨眉山,平日裡這附近的村民獵戶還指著山上的出息吃飯呢,隻是到底能來到這麼高的地方的人並不多。
“道長說的有道理,隻是我之後就要返回家鄉,卻是不能在峨眉久留了。”米亞笑容微妙,心中也輕輕的舒了一口氣。
看來不管這位淩霄道長之前心中有什麼懷疑,現在都已經打消了。這樣就好,到底是峨眉故地,她也不想要跟這些峨眉派的人有什麼衝突,能和平解決最好不過。
“聽小友的口音,是保定府人士?可曾見過那位小李探花?”淩霄道人轉變了心思之後,也有心情說彆的了,就著口音跟米亞聊了起來。
淩霄道人雖然資質平常,可是就算是資質再平常的人,連續幾十年都把心思花在一件事情上麵,水平也不會太糟糕。更何況他資質平常又不代表沒有什麼閱曆跟眼光,一個人的功夫在什麼程度他還是能夠看出來的。
就像是眼前的小姑娘,從金頂到道觀當中一路行來,淩霄便已經看出來她的輕功極好,絕對不是江湖上普通的草上飛之類的常見輕功。而且這人的下盤極穩,並非那種隻是專注練輕功的人士,由此推斷,她的武功恐怕也不弱。這倒是讓他有些好奇那位滅絕師太到底是何門何派的高人了,怎麼就能教出來這麼一個年紀輕輕,卻又武功極好的弟子?
“小李探花?”米亞愕然,她表哥這麼有名了嗎?“道長說的可是李放李尋歡?”
她的這位表哥大人,自從考取了探花之後就好像是一下子放飛了自己,原因就是嘉靖皇帝不知道莫名其妙的抽了什麼風,居然親自給他賜了一個叫做‘尋歡’的字。
也不知道是不是皇帝看出來了李放骨子裡麵的狂放不羈,還是因為他長的一副風流倜儻的樣子,所以給他起了個尋歡的字,總之,李放最終成了李尋歡,而不是李恪行,跟他大哥那個善知的字完全不是一個風格。
這讓李老爺的鬱悶又增加了一分。
本來起字這種事情是應該由父兄或者是家中長輩來做,可是皇帝非要賜他一個字,李老爺也不能跳出來打他的臉啊。所以就在李老爺的一肚子憋屈當中,他本來給李放取好的字就徹底的胎死腹中,總不能皇帝都給你兒子賜字了,你這個當爹的還想要再給兒子起個字來跟皇帝老子一彆苗頭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字刺激了李放的那顆愛好自由的心,回到家中不久之後,他就收拾了包袱衝向了江湖,直接氣的李老爺吐了血——這件事是她從林夫人的信中得知的。杜悅熙在信中瘋狂暗示她被女兒的行為傷透了心,要是女兒再不回家的話,她也要學自己的妹夫一樣,來個吐血三升。
後來的事情證明了就算是女兒不回家,林夫人也不會吐血,反倒是因為米亞送回去的那些補品而愈發的紅光滿麵,都能活蹦亂跳的天天絞儘腦汁的想著要怎麼在信中把自己寫的可憐一點兒才能讓女兒回家。
可惜,她身邊有個拖後腿的琳琅。
這位米亞親媽留下的親信每每在林家送往驛站的信中夾上一封林老爺跟林夫人的現狀介紹,讓杜悅熙的計劃完全失敗。
不過她信中倒也不全是催著女兒回家,有時候還會說上一點兒隔壁家的瑣事。
就比如說米亞的表哥李放,杜悅熙的信中提到這位外甥現在已經闖出來了一點兒小小的名號,江湖人因為他的的出身,送了他一個小李探花的名頭。
“李老爺因為這件事情氣的在家中跳腳不已,天天痛罵自己生了一個不肖子,隻是沒有武功傍身,不好出去尋找表少爺。”米亞又想起來了琳琅在信中那平平無奇的描述,忍不住為她姨父掬上一把同情的淚水,探花這個名頭,他是跨不過去了。
再想到皇帝不知道出於什麼心態賜予的一副對聯,‘一門七進士,父子三探花’,米亞真心覺得她姨父能夠到現在還能活蹦亂跳而不是已經氣死真的不容易。
“不錯。”淩霄道人微微點頭,“林小友認識這位少年英雄?”